一刀一剑还真是有得拚的!
“别叫我爹!”
这日,午膳时分刚过,宗府大厅内,陡然传出一声怒吼。
“可是您是我爹呀!”九儿跪在一位中年人面前,抗议地叫回去。这是她自懂事以来头一回见着亲爹,没想到却是这般不堪的光景——爹亲不认她了!
“现下已经不是了。”宗老爷眼神冷峻地俯视跪在跟前的人。
“当日你要带你姐姐离开宗府之时,我已要你大哥警告过你了,只要离开家门一步,你们便不再是宗家的人,现下你待要后侮也来不及了。”
“好,没关系,您不认九儿没关系,”九儿咬唇吞下委屈。“但我娘她始终是宗家的人,您……”
“她死了便不再是了!”宗老爷毫无转圜余地的否决了。
“这样不公平啊!”九儿忍不住又叫了起来。“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待她?”
“错在她不该被于家的人挑上!”宗老爷冷哼。“倘若她在嫁我之前就先行自绝而死,那我还会因感激而替她风光大葬,每年清明奉上鲜花素果,但她却傻呼呼的嫁给了我,这就是她的错!”
“您怎能这么说!”
“因为这就是事实!”
“您……您不讲理!”
宗老爷傲然扬高了下巴。“在宗家,我就是天理!”
九儿又气又无措地紧握双拳。
“我求你,爹……”
“我说过,别叫我爹。”
“那……我给您磕头。”
九儿作势要磕头,没想到却听见宗老爷更无情的回应。
“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不,不要啊!爹,我求您,爹呀!爹……”
在众位姨娘的鄙夷目光下,在兄弟姐妹们车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中,在宗府下人们的嘲笑声里,九儿就这样被丢出宗府外去了。
趴卧在宗府大门前,九儿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好半天。
而后,银牙暗咬,她蓦然抬起头来,眼光在喷火,污秽的脸蛋上布满了坚毅与果决。
爹无情,她也有她的办法。
她绝不会认输的!
天灵观,位于南昌南郊定山桥左近,外有清泉怀抱,观内庭院清朴曲径幽回,古树参天亭台玲珑;观后更有桂树绵延数百尺,每年仲秋,桂花盛开香飘十里;落花尽头,桂树环绕着一大片井然有致的坟地,这儿即是宗门一氏的祖坟地。
祖坟地,氏族历代先人埋葬之地是也。
只有同一氏族的子孙才被准许埋葬于祖坟地,反过来说,不被允许埋葬于祖坟地的死者即不被承认是同一氏族的子孙,他或她的幽魂,只好成为无主孤魂到处飘荡。
不管是不是白痴,她的娘亲是宗府大主母,她绝不会让娘亲成为四处飘荡的无主孤魂!
于是,趁着夜里月黑黑风又高,背着娘亲的骨灰坛,九儿第一千零一次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宗氏祖坟地,在一大片“左邻右舍”中寻找奶奶的坟墓,准备把娘亲的骨灰坛埋进去。
吃斋念佛的奶奶心肠最好,生前也只有奶奶关心她们母女三人,死后,相信奶奶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的。
这就是九儿的办法。
然而,就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才刚踏进坟地两步,守坟人就吼过来了。
“宗九儿,你又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不用说,如同之前的一千次,她照样慌慌张张的掉头就跑,狼狈万分的仓皇而逃。
令人纳闷的是,守坟人每次吼呀吼,追呀追的,却没有一次真正的追过来,每一回总是吼着吼着就突然没了声音,追着追着脚步声蓦然不见了,否则她老早被抓到官府里去了——这是宗家老爷的交代。
颓丧地回到天灵观附近的另一座早就没了香火的城隍破庙里,会合一大群老老少少乞丐,这些乞丐起码有一半是她打小就认识的,也是他们教她如何行乞,如何求食。
“怎么,九儿,还是不行吗?唉!早跟你说过了,干嘛这么死心眼呢!”
九儿没出声,只是拿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儿瞅住他们,大家面面相觑一眼,继而摇头叹息。
“算了,这儿有馍馍,吃完赶快睡吧!明儿财神庙有庙会,咱们早点去占个好位置,认真一点还可以多讨得几钱……”
“那算得了什么,人家宗家十一小姐被皇帝册选为蓉嫔,宗府要摆流水席宴请南昌城里所有人,包括乞丐在内,另外再奉送一小封银子,那才真叫有吃又有得拿呢!”
十一妹被册选为蓉嫔了?
牌子终究还是回到宗家来了,却不是落在姐姐手里,这样也是没用啊!食不知味地啃着干馍馍,九儿环顾四周早已各自入睡的乞儿同伴们,心中更是无奈。
就算她躺下了又如何?
她也睡不着呀!打从苏曲尘离开山庄之后,整整七天里,她日夜忙着做女红,是没时间睡;可是在她也离开山庄之后,多的是时间睡,却再也睡不着了。
好想念苏大哥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思念他,思念到吃不下、睡不着,连坐也坐不安稳,只要一静下来,他的身影便会不请自来地跑到她的脑海里笑给她看,笑得她快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