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篱馨苑的林清芷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神色淡淡地剥着手中的蜜桔,将桔皮扔入得正旺的炭盆中,桔皮遇到红彤彤的炭火,瞬间变得焦黑卷曲,只余一股清香。
芜蘅跟了林清芷这么段时间,已经知道了林清芷和皇后、太子之间的这些事,拍着手笑着说道:“坏人终于遭到该有的报应啦,真是大块人心呀!”
林清芷望着激动的芜蘅,想到了另一个天真的笑颜,溶月,如果你还在身边,该有多好。自从林清芷回到了洛阳,就派人去了宁亲王府打探溶月的下落,可是溶月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音讯。
红红的炭火将林清芷的脸色照得红润了些,叹了口气说道:“只不过又是一个深宫之中的可怜人罢了,什么时候这世间,女子的地位能和男子一样了,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了。只是,做过的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芜蘅看到林清芷叹气,拧眉说道:“小姐,仇人倒台了,你怎么一点都不见高兴呢?是不是因为没有亲眼所见她死去,所以不够解恨?”
林清芷望着芜蘅,浅笑了一下,道:“在宫里,失了势,死才是解脱,反而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且看着吧,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害死我父亲的,我一定让他们一个一个的付出代价,芜蘅,记住一句话,亲眼所见的不一定是真的,没有看到的也不一定是假的。”
芜蘅想了半天也没能明白林清芷的意思,干脆不再去想,只是疑惑道:“那皇后失势了,洵夫人和金定康的事,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
百合端来一碗燕窝粥递给林清芷,接话道:“当然不会啊,你忘了小姐只是命人送出了账本和信的副本,正本还在咱们这呢!”
芜蘅才恍然大悟,目露钦佩之意地看着林清芷,道:“小姐,你真是有先见之明,原来做这些只是为了坐山观虎斗啊。”
林清芷苦笑了一下,抚着凸起的肚子,静静地道:“什么先见之明,只不过也学会了算计人了而已。”
“阿大,吩咐下去,宫里安排的人已经完成了任务,让她待在万寿宫,近期不要有任何行动!”门外传来一声“是”,一道人影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原来椒房殿闹鬼的这些事,都是林清芷吩咐人做的,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和昌长公主和瑾妃提过,说先皇后难产而死的事情或许另有内情。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还真的料中了,只是她命人正好将皇后和锦儿的话令皇上赶到听到了而已。
永平十六年的最后一个夜晚,也就是农历的腊月三十,白茫茫的大雪从天际落下,飘落在地,随着寒风翻卷飞扬,却最终还是归于地上。
这个年三十,注定有人欢喜有人忧。
皇宫内,琉璃盏,玉珀杯,并没有因为皇后被废而有丝毫的变化,太子萧沐成端坐在左侧上首,而二皇子宁王萧沐风早已送了信,说近期边关有异动,不宜擅离,三皇子穆王萧沐林戍守蓟城,更是马虎不得,所以只剩下了太子和再过五天便要弱冠的信王萧沐恒了。
皇后被废之后,洵夫人的身体由于太医调养得当,也慢慢恢复了,而宫内没有了女主人显然是不行的,所以皇上将六宫协理之权,交给了洵夫人,一时间宫内逢迎巴结之人多如牛毛,朝霞宫也门庭若市,可洵夫人只是谢了这些人,并没有刻意拉拢,依然一副淡淡的样子。
而篱馨苑外,一个身着黑色大氅的纤长身影走在雪中,鞋底发出一声声吱吱的声音,抬手扣门,待门房小厮开了门,往林清芷所住的主院走去。
当芜蘅开了门,看到面前清俊的面庞不禁呆了呆,男子探头往屋中张望,看到林清芷正坐在铺着棉垫的锦榻上低头缝衣,男子越过僵着的芜蘅,一步步走到林清芷身旁,视线一直看着低头的林清芷没有移开,眼中泛起一层雾气,颤抖道:“阿芷......”
林清芷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身子颤抖了一下,立即抬头,迎上那双眸子的时候,瞬间眼中又惊又喜,下榻飞奔两步到男子怀中,紧紧搂住男子的肩膀,泣不成声道:“大哥,阿芷终于等到你了......”
林清霁抬手抚过林清芷的脸颊,用衣袖擦去林清芷脸上的湿泪,声音沙哑地说道:“对不起,阿芷,是大哥来晚了,大哥当初不该走。”
林清芷奋力摇头,眼泪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出,哭得更凶了,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父亲就不会死,林家也不会遭此劫难,一百三十七口,都是因为我,我......不是林清芷......”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逼着自己坚强,可她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被揭露出来,她的父亲就不会让皇帝猜疑成那般,或许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可是,一切都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林清霁看到林清芷瘦削如纸片般的样子,心疼不已,眼泪也无声滴落,道:“如果萧帝真的相信父亲相信林氏,又岂会拿你的身世大做章,父亲大权在握,军功太盛,只怕那位早已存了拔除之心了,无论你是不是林清芷,他都会找机会除掉我们林氏一族的。”
林清霁揽住怀中的娇小身躯,柔声道:“你能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想必如果父亲在世,也一定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着。”
林清芷慢慢止了哭泣,一字一句地定声道:“是,只要我活着,一定会为父亲,为林家一百三十余口人报仇!”
林清霁点了点头,道:“大哥会和你一起,为林家洗清冤屈,否则我也不配再做林氏子孙!”
林清芷看着林清霁清瘦了不少,不过容色间却更见刚毅,肤色也黑了些,配上原先就清俊的面庞,倒是更加丰神俊朗。
芜蘅搬过一个六棱凳子给林清霁,坐定后林清霁看着锦榻上的红色锦布和针线,看着林清芷感叹道:“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真的变了许多,从前你从不碰这些女工之类的,现在倒在一针一线地做衣服了。”
芜蘅看到林清芷叫面前男子大哥,就知道这个就是那位远赴东瀛,逃过一劫的林清霁,连忙接话道:“小姐这是给腹中的小公子做的。”
林清霁望着自家妹妹微微隆起的肚子,恍然大悟,脸上闪过开心,但随即面色变得失望和难过,低声道:“你险些死于他手,还是放不下他么?”
林清芷眉头深锁,脸色凄楚地慢声道:“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好,孩子总归是无辜的,我不忍心就这么放弃他。”
林清霁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地道:“只是苦了这孩子,一出生就要面临这些局面,对了,刚才这丫头说是小公子,现在几个月了?难道说这么早已经知道是男是女了?”
林清芷面色一暖,抚着肚子浅笑道:“已经快四个月了,师父医术可比邻华佗,他既然说是男孩,应该差不了多少,况且,无论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他能快乐平安长大,我也就满足了。”
林清霁看到林清芷提到玄机长老很是感激,心里有些暗自不舒服,看到芜蘅和百合都在旁边,心知这两人应该是玄机阁的人,所以想说却又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
当林清芷将林清霁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皆尽数告诉了他之后,包括刘志远指证,许褚倒戈,东瀛人陷害,皇后倒台,洵夫人得宠,所有这些一一告知了林清霁之后,林清霁面色凝重得仿佛滴得下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