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攸见史湘云目光盈盈,含着泪盯着他只是发怔,不由的收起打趣的心思,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其打量。
“哇,攸哥哥!”史湘云仿佛寻到了依靠,当即放声哭了出来,好似要将这些日子的苦涩和艰辛都发泄出来。
哭了许久之后,史湘云方觉得好受些,可紧随而来的却是无比的羞惭。这种羞惭来自于此刻她的处境。
“坐下说吧。”王攸指向一张椅子,示意史湘云坐下。
史湘云点头落座,几次张口欲说,可又几次戛然而止。皆因她有太多的顾虑,心想着两人之间的情感并不如何笃厚,又无亲戚之谊,恐
“我已安排人给你赎身。”王攸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轰雷一般在史湘云的脑海中炸响,才刚收却的眼泪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泻下。
“谢谢,谢谢”史湘云双手合十做祷告状,哽咽着就要跪下来。她不敢想象,若是今日撞见的人不是王攸,是旁人,自己是不是早已羊入虎口,万劫不复了。
“卫兄他”王攸急忙伸手托住她,提起了卫若兰。
“夫君他是为国尽忠而死,是死得其所。”史湘云抬起脸,眼睛中闪过一抹亮色,可突然意识到自己此言未免太过拔高,复又垂下头,闷闷不言。
王攸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他死得其所。可对你而言,却是有负,你可曾想过将来如何?”
“我不知道。”史湘云对未来很是迷惘,王攸赎她出这个地方已经是莫大的恩情,总不好再欠他一次人情了,思索再三后,她做出了决定,请求道:‘我能去瞧瞧林姐姐吗?’
“好,但是她并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史湘云很是诧异,现如今兵荒马乱,这夫妻二人竟然易地而处,当真大胆。而且更令她困惑的是王攸如何找到自己的。
“主子,事情都办妥了。”就在史湘云继续要开口问林黛玉在何地时,门外传来禀报声,继而是那老鸨的嬉笑声,“云儿姑娘,你有福了,将来若是发达了,请不要忘记妈妈我对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史湘云起身欲骂,却被王攸阻止,只见后者摇了摇头。
“既然都办妥了,那也不作逗留。让船靠岸,咱们离去便是。”王攸吩咐道。
“是。”
“哎呀,这外头黑灯瞎火的,要不等天亮再走也不迟呀。”老鸨当即表示挽留,心想着屋内正是孤男寡女,何不做个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也好,又劝道是:“公子也该为云儿姑娘着想才是。”
见舱内没了动静,老鸨脸上也是一烧,自知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只得悻悻离开。不久,船靠了岸,王攸便带着史湘云下了船,坐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行人迅速的消失在夜幕当中。
王攸在马上一纵一送迤逦往家的方向赶去,这一路上他都在接收着来自不同地方的消息,最多的两处便是来自黄河以北和金陵。
北面的形势不容乐观,而在金陵的朝堂之中,竟然可笑的出现了南北之争,简直荒唐!
正兀自发笑时,忽觉得颊上一凉,紧接着脖子上,胳膊上接连被滴了一滴水。抬头看时,不知几时阴了天,疏疏落落的雨点自天空飘落而下,而不远处的山那边还夹着数道闪电。
这突如其来的阵雨让王攸的队伍出现一丝紊乱,但很快便平稳了下来。
头前从家的方向一个人打马飞奔而来,正是留守家中的石三,他喘吁吁的跑马来到王攸跟前,下马行礼道:“奴才给主子请安,是奶奶吩咐小的在这条路上等爷。”
王攸从身后的扈从手中接过油衣,一边披在身上,一边问石三道:“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没。”石三应声陪笑道。
王攸听了,原本紧张不安的心绪顿时变得轻松不少,于是和身后的魏畑交代了几句后,便提先打马回家。
王攸冒雨赶至家门口,早见卢管家率着府上十几名有头有脸的长随家仆守候在下马石前,一个个脸上身上都沾着雨水,没人敢动一动。卢管家领着众人在雨地里接王攸下马,一边请安,禀报说道:“昨儿个从金陵来了两位太医,说是来给太太瞧眼疾的。太太念着三姨娘临近产期,便把两位太医留下住了一日。”
下马的王攸不由止步一怔:看来自己得去金陵走一趟。
“吩咐账房上,多包些银子给两位太医。”王攸命道。
账房执事上前笑道:“不劳主子吩咐,奶奶早就吩咐下来了。”
“嗯。”王攸不再说话,抬脚便进了家门,款步朝着内宅的方向行去。
林黛玉见王攸身披油衣湿淋淋的进屋,忙让紫鹃去将那碗早已热好的姜汤端来,而她自己则是亲自上前给王攸褪衣。
王攸朝她摆了摆手,解下系在脖颈出的系带,将油衣扔给清影。
又瞧见探春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边上,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嘱咐道是:“待会儿人就来了,你们姐妹相见,我就不参与了。此外,明日一早,我便要走!”
林黛玉一听他又要走,连忙关心起来。
“金陵。”王攸用干手帕擦了擦脸,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去探望母亲石夫人。
府门外,史湘云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的大院,心中百感交集。
一路上,她曾幻想过无数和林黛玉相见时的场景,甚至包括两人要交流的话都清清楚楚,可眼下真到了该见面时,却心生退意。
记起当年两人刚见面时,为了一句玩笑话,还打闹了半天,甚至还生出了矛盾,以至于那一段时间自己认为林姐姐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又后来大家在大观园中联社作诗,开筵抽签,自己喝多了,醉卧花荫,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那段美好时光仿佛就在昨日,不知不觉间,史湘云只觉得面颊两旁突然热热的,她意识到自己又落泪了。
是热泪盈眶,而不是凄冷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