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卿相有白衣 (2)

小说:兴亡成语 作者:木石立方

太子颔首道:“原来是为这个,徐少保崖岸高洁,永业承令尊之风,自然不屑与这些人为伍。然方东阳要做事,自然难免兼收并蓄,许以重酬。这原是应有之意,永业也无需介怀。你二人皆是我信重之人,虽心存芥蒂,却也能齐心并力,我何德何能,竟得你二人助我。我虽不学无术,却也知道似汪度、周魁这等人,便是立了大功,日后也是不能重用的,永业放心。‘亲贤臣,远小人’之理,我还是知道的。”

徐恒道:“殿下宅心仁厚,待臣子一片赤诚,自然难识他人鬼蜮之心。我知殿下素来视方东阳为师,今日恒有一句话却要奉劝殿下,日后殿下位登大宝,这话便不能说了。”

太子道:“永业有话但说无妨,我确是素来视方东阳为师。难道你不知,我更视徐少保为仲父,视永业为兄。此间亲疏,还待分说么?”

徐恒道:“殿下既如此说,我便直言不讳。我疑心方东阳保殿下,非为殿下,实为他自己。然此事无迹可寻,我便一直不敢禀告殿下,今日与殿下促膝长谈,方敢坦言相告。”

“自古人谋一事,定为进身之阶,然方东阳贵为首相,执掌朝政,已是位极人臣,保太子登位,他又有何好处?新朝不过仍为首相,再捞个极品爵位罢了。但为爵位这等虚衔,便甘冒这天下至险?若如此,他方东阳岂非是古今第一忠臣。”

太子已听得怔住了,半晌才道:“永业说的不错,我以往从未想过此事。依永业之意,方东阳所为何事?”

徐恒道:“这都是我疑心之言,我姑妄言之,殿下姑且听之。”

太子点点头,却没有出声。

徐恒道:“这番谋划若成,太子得登大位,方东阳便是首功之臣,那时太子年轻,又未曾学习理政,自是仍旧以方东阳为首相,总摄朝政。那时他方某人声名显赫,权倾朝野,权势又远胜过今时矣。殿下若英明聪睿,他自然不敢有所图谋,便安心辅佐殿下,做一、二十年摄政权相,身后其家尚能荣耀数世。”

太子已默然了。徐恒又接道:“但太子殿下若稍有昏庸之举,他便可行废立之事。他权势熏天,只怕连禁军也在其掌控之下,又有谁敢有异议。何况太子正值壮盛之年,自然有亲政之意,殿下的二位弟弟却年幼,那时选其一立之,他又可独掌朝政十年。”

徐恒看着太子,沉声道:“若是如此,后世还称方东阳一声忠臣,毕竟存我大郑国祚。若是他狼子野心,废了殿下,自立为帝,改朝换代,只怕也是水到渠成之事。纵使他方东阳当真忠于我大郑,也难保他后人没有魏、晋武之辈。”

太子呆呆看着徐恒,已是惊骇万分。其时正逢乱世,天下各国皆是武将篡位而立,世间近百年未曾一统,臣民已全无忠心可言。虽说臣篡位世所罕见,但毕竟前有王莽,于方旭而言,也并非全无可能。太子木然半晌,方看着徐恒道:“永业,若如此,为之奈何?”

徐恒微微一笑道:“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此皆是我臆测之言,方东阳未必如此。以往日之行观之,方东阳或当真是志诚君子,也未可知。”

太子冷笑一声道:“志诚君子岂能行谋逆之事。”

徐恒道:“殿下不可如此想,我等众人行此事是为忠于郑国,忠于殿下,不忍见我大郑日渐衰颓。若是我等坐视不理,郑国亡国有日。”

太子道:“我自然信得及徐少保与永业兄。但方东阳却未必如徐少保这般淡泊。”

徐恒道:“太子若当真疑心方东阳用心不纯,日后可缓图之。眼下最紧要之事乃是今夜事成。事若成,殿下得登大位,我自有法子助殿下除了方东阳。”

太子道:“方东阳为相十年,爪牙遍布朝堂,要除他谈何容易。”

徐恒淡淡一笑,道:“方东阳虽为相十年,然他行此事却是打着太子殿下的旗号,众多官员也是为太子才从命于他。待太子殿下登上大位之后,只作不知谋逆之事,那谋逆之罪便要一位首犯来担着。方东阳岂非便是最佳人选。”

太子惊愕道:“方东阳岂肯束手就擒?”

徐恒道:“殿下近些时日未出东宫,自可置身今日宫变之事外,只说不知方东阳假借殿下之名行谋逆之事。待殿下登基之后,下的第一道诏便是拿下首犯方旭。此事最要紧是要快,令他措手不及。殿下下的第二道诏便是封赏有功之臣,尤其是武将,如汪度、周魁那等宵小之辈也要重重封赏。那时这班人得了好处,也乐得有人担了谋逆之名,又有何人还愿再理会方某人。”

太子怔怔望着榻边烛台闪动的烛火,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狞笑。

远处突传来梆子声,有人高声喝道:“戌时三刻,宫门下钥,闲杂人等,速速离宫。”

梁都城西北二十里,熊飞军天权卫牟驼冈大营。

营内黑黢黢的,只有正堂灯火通明。汪度端坐堂上,身披全副铠甲,堂下两边站了十余位将领、参军,也都穿着征战时才穿的重甲。

汪度扫视一眼众将,冷冷喝道:“诸营将士都已齐备了么?”

堂下一个司马答道:“禀制司,诸营兵将都已齐备。”

“好。”汪度断喝一声,又放缓语气道:“诸位,前日我便命诸位整备兵马,却未与诸位言明是何事,只因此事极是机密,上宪军令也未下来。今日军令到了,诸位请看,”说着拿起一份,翻到末页,示以众将看。只见上面钤着两枚猩红大印,一枚是“政事堂制”,一枚是“兵部正堂”。

“这是政事堂与兵部署印的调兵勘合,调兵之期就在今夜。”汪度说罢扫视众将一眼,目光却在王凤脸上停留片刻,又道:“诸位也不必紧张,这道军令是极容易的,我天权卫只负护卫之责,并没有交战的军令。但诸位也要做好战备,若是有人逼到眼前,那也只能打他娘的。”

众将哄地笑了。汪度又厉声喝道:“众将听令。”

笑声立时止住,众将齐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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