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曾是整片陆地上唯一能制香的地方,也因此一直是李朝最富庶的城市之一,虽然岁月流逝,经年累月下来,渐渐地各国各地都有了香料的商家和作坊,但仍旧有许多配方掌握在香城一些百年历史的老字号里,而一些上佳的香料品种也仍旧只在香城才能买到,故而越靠近这座城市,繁华富庶的气息就愈加浓厚,从香山上下来,傍晚时分便能看到远远的香城里灯火闪亮,城中多处炊烟袅袅而起,就连温热的山风吹来,似乎都带着沁人的香气。
“那里便是香城了吗?”林月白看向山下不远处的城池,扶着旁边的树干,说话间带着微微的喘息声,额上也是一片细细的汗珠。身旁的璇女倒是面色如常,只是后面跟着的一众侍女姑子皆都已经直不起身子,想来是走得极累了,见姚今在前面停下了步子,便个个忙着弯腰扶树,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他们一行人赶了几日的路,眼看终于快到香城,这一日为了赶在天黑城门关闭前入城,姚今便决定按最快的直线走,从香山上翻过去。虽然香山山势平坦,这山路也早已是多少商旅走过了的,既不陡峭也不险峻,但女眷们都是难得走这么多路,气力本就不够,怕马儿吃不消也不敢总缩在马车上,而刘肖龙生怕众人脚程慢耽误了时辰,到时候进不了城要宿在山上又不安全,一路上便总是催促,尤其见女眷们拖拖拉拉,也顾不得太多,时不时催着她们说快走快走,倒是惹得侍女们好一阵抱怨。
“快了,再走一阵便能出山,今晚必来得及入城。”姚今转身看看众人,高声道:“大家再坚持坚持,等入了城,今晚好吃好喝、有酒有肉、高床软枕,岂不美哉!”
刘肖龙看着天边落日,上前道:“公子,依属下所见,不如派两个人拿着南国府的手牌先去城门处知会一二,免得万一大家迟了片刻进不了城门,那倒不妥了。”
“先不忙,见了接头的人,我们的身份就不能隐藏了。今晚不如大家快些进城,想去哪里吃喝玩乐,便都尽情一番。到了明日,咱们做国主的做国主、做大小姐的便还是大小姐、做侍卫的也要归了本分,就跟戴上面具似的——不如抓住今晚恣情纵意,大家想要怎么玩乐便尽情地去,也不枉我们一路辛苦了这么久。”
林月白颇觉得这话从一个国主口中说出颇为不妥,尤其到最后一句,似乎就要去做些什么天马行空出格的事了,她本能要开口劝阻,然而见众人又是惊喜又是雀跃的模样,她还是忍住了,沉默片刻,微笑道:“歇了这一会儿,大家也都有了些精神,既然公子这样说,大家便抓紧着赶路吧?”
“好!”刘肖龙举起胳膊,高声一呼:“弟兄们,进城!”
待众人进入香城时,夜幕已经开始沉沉落下,华灯初上,街道上却越发热闹起来,几条大的主街上,酒家和客栈的灯笼都成排地亮着,二楼的檐角上也悬挂起一串串的彩灯,时不时有小轿和马车走过;一些大户人家小姐打扮的年轻女子也由侍女们陪着走在路上,大致也都是朝茶楼酒家的方向而去;还有些胆大的,甚至和年轻男子结伴而行,皆是一脸神色自若,并没有人朝他们投射异样的眼光。姚今自己牵着马,一面走一面四下张望,时不时和旁边的林月白说两句,一时叹道:“这里的风土人情,和彩云城乃至李朝,倒又不同。”
“嗯,似乎这里的人们,更是自由松快些。”
“是啊,这松溪郡守人虽然啰啰嗦嗦又爱计较,可看来政绩做的不错,你瞧这城中一派民生安乐的景象——这样的日子,多好、多快活!”
见姚今发出这样的感慨,林月白心中一动,目光无意地掠过街边的一间间铺子,随口道:“你若没做这个国主,此刻不也可以这般快活。”
姚今一愣,瞧瞧林月白,又瞧了瞧自己黑色的鞋面,摇摇头,“怎么可能。我若不做国主,此刻大约早就死了,还谈什么逍遥快活,最多只剩个孤魂在天上飘荡,自由倒是自有,可那又有什么意思。”
“说什么胡话,”林月白低声嗔怪,“入城前在香山你说的那些,就已经不大像个国主的样子了,现下又说这些混账话,你这是出来了几日,又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可不就是得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晓得,我说那话的时候,我就有突然有一个想法——今日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旁人放纵不放纵我不管,我今晚可是定要放纵!”姚今见璇女目光被周围吸引,一时步子慢了,她便拉着林月白朝前走快几步,小声道:“你说,这香城这么大,定然是有什么天香楼、怡红院的吧?”
“什、什么?”林月白被她问得一愣,然而片刻脸上就绯红一片,她急得跺脚却又不敢大声,拽着姚今的袖口道:“你不要胡来!那地方哪里是我们去的?再说你是什么身份,如何能去!”
姚今转转眼珠,潇洒地甩了甩头发,摇头晃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又不要怎样,只想去那可以任性妄为的地方喝一场、笑一场,又无人认识我,要做国主,明日再做罢!”
“你真是没吃酒就醉了,说的话都不知道哪里对哪里。”林月白正要说她,突然想起夜里醒来常听姚今梦中呓语,絮絮叨叨念的都是国中政事,想必她时时刻刻精神紧绷,确实也难得放松,踌躇着,心中便软了下来,道,“若只是吃酒听曲倒也没有大事——只是璇娘子和刘肖龙他们怎么办?你总不能将他们全都带了去吧?”
“官员不可狎妓,侍女们更不会去花楼,至于璇女——”姚今坏笑了一下,“王相那人虽然想法大胆,可平素都是一副克己守礼老夫子的模样,璇女才不敢背着他跟我们去胡闹呢。”
林月白微微皱了眉,道:“我的国主殿下!怎可背后这样议论自家的属臣?”
“哎,都说了今晚不论身份,只管谈天说地、对酒当歌,不说别的。等我安排,哈哈!”姚今挤了挤眼,转头唤道:“刘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