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金刀驸马的故事(二)

“靳大人初到密林时,流落民间,不过是奴隶主手上的一名奴隶,因识断字相貌堂堂,便被密林的一个贵族买了去讨好密林王宫的宦官总领。”

“宦官?宦官要男的什么——”姚今瞪大双眼,刚欲出口的那句“太监也可以是ga”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下去,“难道密林王宫中有什么人偏好男宠?”

“殿下所料不错,密林王本人,似乎确有此癖好。然而靳大人神鬼手段,自入密林王宫,不仅成功避开密林王,且一举得到密林王爱女密林公主的垂青。这位密林公主虽然姿色平平却是眼光甚高,年纪已经大了,却一直没找到心仪的驸马,但自从遇到靳大人后便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可靳大人的身份当时只是个奴隶,且曾是李朝的一名军士,又来自李朝皇宫,密林王自然是不允的,然而公主以死相逼,最终做父王的也只好允准。可就在两人大婚当日,密林公主却在喝完交杯酒后就中毒而亡,当时靳大人随即殉情,同饮了密林公主杯中剩下的酒,可离奇的是,他昏迷一日之后却没有死。”

听到这里,姚今不禁觉出一些不对,她犹疑地看着王相:“难道密林公主的死是——”

王相缓缓摇头,“如今时过境迁,属臣作为事外之人回过头来看这整件事情,自然觉得从头到尾一定是靳大人一手谋划。然而当时的密林国中,靳大人手上并无实权,他如何能够在大婚的交杯酒中下毒、如何能确保自己同饮毒酒却无碍而且查不出一丁点儿痕迹,即使当时的密林王那般怀疑靳大人,却也查不到任何一丝疑点,也只能相信他是无辜的。所以最后靳大人虽然当了驸马,却仍是单身一人,他日日在密林王宫中借酒浇愁思念公主,所有行为均符合一个痴情男儿的应有举止,以致最后合宫上下竟无一不同情怜悯他。而密林王也终于渐渐打消了对他的怀疑,加之靳大人有勇有谋且见识广博,便逐步在密林军中得到了一席之地,后来密林王见他除了公务外终日只是郁郁寡欢,也从不参加宫中的宴饮等活动,还特意宽慰他想开些,这次让他来取图腾石碑,也是有意让他借此行回到故国散散心。”

姚今沉默片刻,终于“呵呵”一声,缓缓道:“好一出苦情大戏,真是唱念俱佳,可叹我从前倒没看出他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此时王相招呼远处的侍女上前给姚今披上一件薄纱的披风,继而跪下道:“这件事小南国上下尚无其他人知晓,一切全凭殿下决断。但属臣私下行事乃是事实,还请殿下责罚。”

姚今伸出一只素白的手重重拍在他的肩头,叮嘱道:“这件事我会告知赵俞,但不要有第四个人知道,也不允许国中任何人再去查和靳连城、金沙族后人以及图腾石碑的事。”

“是。”

“北上密林之路的事也暂缓,等一阵子,我自会设法解决。”

“是。”

“还有,以后所有和靳连城有关的情况,第一时间先来告知于我,不要擅自行动。”

“是。”

晚间的风凉凉吹过,并不冷,但姚今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颓丧,原来治理一个国家,即便是小南国这般的小小藩国,也是诸事繁琐,且哪一桩也不能轻怠。她的目光从湖面流连至天际,夕阳的最后一丝昏黄正渐渐隐去,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迷茫一丝天真:“王相啊,你觉得你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相一愣,抬头看着姚今,她那么瘦,披风随风舞起时仿佛人都会随之飞扬,她的唇色很淡,然而眼眸明亮,一种奇异的光彩,像很小很小的一束束烟火在王相心中起,又灭。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直至风将姚今的披风被风吹起刮过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膝盖,王相沙哑着嗓子道:“臣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追随殿下,生生世世,不负,不离。”

第二日,王相就因办事不力被罚俸半年,罚在家中面壁思过,无令不得出门。赵升劝了好久,才将挺着肚子的吕桃从别院门口劝回了家,而赵俞不解地赶来见姚今时,她正在房里气定神闲地练字。

“殿下。”

“你来了,”姚今放下笔,“今日金沙河上情况如何?”

“还是没有半点那图腾石碑的踪影。”赵俞摇摇头,上前一步道:“殿下,我刚刚在门口遇到升弟,他说相先生——”

“是因为靳连城。”姚今并没有打算隐瞒赵俞,简单明了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看着赵俞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微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

“……从前我只觉得,来到古代后我们几个人的际遇之中,你是最艰辛的,然而没想到陈城也……”

“老赵,如今这世上再无陈城此人,有的只是靳连城。”姚今摇摇头,“这件事到今日你我之间便算是终点,不能再有人知道。”

“是。殿下担心的,是林小姐?”

姚今低眉看着自己刚刚抄完的那句“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轻声道:“但愿过往的都只是过往,一切都只是一场疾风骤雨,明日起来,仍旧是如这诗一般,是望湖楼下水如天……”

“殿下……从前很少看你抄写这些诗,今日怎么会想起练字了?”

“是月白。她说我堂堂一个国主,法不佳、诗又如此不通,实在说不过去,为我摘录了一些让我每日誊抄,一来加深印象二来也练练字。”姚今拿起旁边的一页纸,啧啧赞道:“你看月白的字,端庄秀美,和人一样,挑不出一丝瑕疵。”

赵俞近前接过看了看,点头道:“九城一江中各家名门闺秀也不乏以法见长的,但和林小姐一比,想必都要自惭形秽了。”

姚今骄傲地说:“就算不看字,只凭容貌姿态,我们月白也是这些千娇百媚的闺阁小姐望尘不及的。”话音刚落,她却突然有些黯然,“只是她一心只在靳连城身上……”

“听闻靳大人对林小姐极为重视,就连他手下那些密林士兵也知道,这位林小姐若是今日多吃了一口饭,那他们的大人便能笑上一日,倘若要是林小姐哪一晚多咳了几声,那伺候的那些侍女婆子便都要倒大霉了。”

“如何倒大霉?难道还能都砍了脑袋不成!”姚今顺口一说,却见赵俞默默点了点头,于是惊道:“什么?他真的——”

“听密林人说,倘若伺候的人有不周全,便是一概处死,且从来不准给林小姐知晓半分。饶是这些密林人个个看似彪悍,却都对靳连城十分恭敬,或者说十分畏惧,这其中虽然有主子和下属的关系,但我想靳大人能在民风彪悍狂野的密林人中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必然不会是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赵俞的语气有些犹豫,“殿下真的打算,一直留他在小南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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