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事件带来的影响,从表面上来看无非就是公主发了大火,一封信告进京城宫中,随即衡州县令便倒了大霉,不仅李皇八百里加急明旨叱责他办事不力,又是罚俸、又是勒令他一个月之内捉拿刺客归案,否则便要流放处置。然而暗地里姚今却不动声色加快了脚程,宁可带着伤势未愈的卫燕上路,也不肯再在衡州多做停留,日夜兼程赶了几日,总算到了北屏山下。
“看来今晚要在这山下过夜了,”姚今抬头看着一片灰一片焦的北屏山,山势陡峭,山上几座山峰连绵而去,直延到灰白的云间。此时一阵风刮过,姚今不禁紧了紧披风的系带,“在衡州的时候倒没怎么觉得,到了这里却是陡然冷了许多。”
“此处已经是李朝最北边,常年都这么冷的,殿下仔细些身子,别再受了寒。此处靠近北屏军军营,刚刚军中送了一些烤野味到驿馆,说是要给殿下尝个新鲜,婉儿已经检查过并无问题,现用着小火架烤着,殿下不如回去用一些,也能暖暖身子。”龙婉仔细将披风的帽子给姚今整理了一遍,也抬头看向那北屏山,“听闻西山王就是在这山上引火**的,烧了整整两日一夜,据说当时景象甚为惨烈,如今看这山的模样,果然是——”
“心怀不轨,咎由自取,还连累了那么多人,这种人不值得同情。”姚今摇头,转身便朝驿馆走去,边走边道:“这驿馆虽然离军营不远,可到底地势偏僻,周围也无甚人家。今晚让护卫们轮班,都别睡了,等过了北屏再让大家好好歇一歇。”
“是。这几日殿下也辛苦了,看您眼下都是一片乌青。好在明儿一早便可出关,驿馆的人说长青宫派出的使者已经在关外准备多日,摆了老大的阵仗要迎接您呢。”
“长青宫么……”姚今想起温子华曾说过的“十里鲜花、百里青岭、万里山河”,心中有一瞬的恍惚,转头又看了一眼那昏黄中显得有些丑陋的山峰,却不由得生出一片不祥的预感:“长青宫虽不远,却仍然和我们有一国之遥,长夜漫漫,明日如何,实在是难以预知。”
其实这几日姚今一直浅眠,虽然跟着一起来的黄芜给她调了安神的方子,可她也总是敷衍着喝两口便偷偷倒了,总怕自己睡太沉万一出点事也来不及拉上卫燕逃跑,索性每晚都只是合衣在榻上将就将就,迷迷瞪瞪了好几夜也都没怎么睡。
许是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许是马上就要出关心中终于放松了下来,这一晚姚今虽然也是和衣坐在床榻上,却是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睡倒好,直到半夜外面火光将她的屋子映得如同白昼,她才在一片噼噼啪啪的声音中醒了过来。骤见周围明亮,她仍旧揉揉眼睛没反应过来,然而突然右侧的一排窗户“哗啦”一声全部被烧塌了下来,姚今才惊觉外面已是一片火海。
“来人!来人啊!人呢!人哪!”姚今抄起一块手巾浸水捂在脸上,随即就想冲出门去,可门外也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怎么也推不开,仅剩一扇能够推开的窗户外,却都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根本不能出去。姚今虽然能听到远处有呼救喊叫的人声,但无论她怎么喊破了喉咙,却都没有声音靠近过来。
搞什么飞机!我明明不应该死在这个鬼地方的!姚今一时慌了神,刚转身,屋子的顶梁就“砰”一声掉了下来,呛人的黑烟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她本已有些缺氧头晕,双眼亦被灼得睁不开,四顾无路,看着这间渐渐倒塌的屋子,而自己随时随地都会被吞噬在这一片熊熊火海之中,姚今暗骂一句“见鬼”,顾不得外面也是烈火浓烟密布,她还是咬咬牙从最近的窗户爬了出去。
人呢、人呢!为什么会起这么大的火!他们都在哪里,他们有没有被火困住!姚今想到受伤的卫燕,心中越发着急,凭着印象便朝卫燕的屋子而去,然而回廊已被烧得整个塌了,姚今心惊胆跳地想从廊外的一片草地上出去,刚跑了几步,一棵树便突然倒在她面前拦住了去路,这树倒得太巧,刚好将姚今的前路全部拦住,她只得从设法歪斜的树干上爬过去,刚爬了一半,裙摆就被枝丫勾掉了一大块,姚今只觉得手上粘粘的不知是什么,树干上和草地上也是一片黏腻,她俯下身子一闻,不禁大骂:“狗皇帝,你连这花草树木上都涂满火油,你当真是要我烧得骨头都不剩吗!”
骂归骂,她当然不希望被烧得连骨头都没有,加之她心中总有自己梦境未成不会死去的信念,虽然喉咙里被呛得火烧火燎,胳膊、腿上也被灼烧了好几处,然而姚今还是在一片火海中闯到了卫燕的屋子附近。
这里本就靠近后院大门,着火的地方也相对少了许多,姚今见卫燕的屋门是被从外向里破坏,里面虽然黑漆漆一片箱柜桌椅倒了一地,但并无被火烧过的迹象,估摸着人已被救了出去。姚今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火烧得一片天都红了,北屏军营里的人一定会过来,她只要能出去便可获救。看着自己一身破烂的衣衫,露出的小腿和胳膊上几处烧伤,还有刚刚一路上的各种刮划、一脸的黑灰,心想也不知那北屏军相不相信自己是公主,不及多想,拖着一身疼痛的她便跌跌撞撞冲向了后院大门。
奇怪的是,后院的大门紧闭,门内外都是一片寂静。姚今虽然觉得这门关得有点不对劲,还是一面喊着来人啊来人啊,一面总算到了门口,眼看好不容易抓到了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推拉,背后突然被重物一击,姚今闷哼一声,人便昏倒在地。然而在这昏倒前的短短一瞬间,姚今还是迅速脑补了一下自己的下场:孤零零被带回京城、半死不活地被拖到李皇的面前,一杯毒酒或者一根白绫——哦不,她的梦境还没成真!难道梦中的那座宫室是李皇的宫殿?难道那个穿明黄衣服的人是李皇?
哦N,要我那副样子跪在李皇的脚下?
……
这剧情也太虐了!
脑中默念完这最后一句,姚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