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爸举行追悼会的时候,阿楠哥哥还没有醒。
我都开学了,阿楠哥哥还是没有醒。
医生说,他是脑血栓引起的问题,什么时候能清醒还说不好。
我一闲下来,就会想起那两天的事情。
阿楠哥哥因为我爸的情况恶化而受到打击,引起脑梗。而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如果我那天晚上没有回家,如果我及时接了医生的电话……可惜没有如果。
杜琳已经回学校上课了,杜斌则日日待在医院里。
他本来的专业就是护理,在等待阿楠哥哥醒来的日子里,他天天帮着科室打杂,几乎成了他们医院的编外人员。
我也会天天去医院,只不过,我见不到他。
他还在i,用医生的话说,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在拿钱续命。
续命就续命吧,只要他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
天气渐渐暖和了,我已经脱掉了笨重的羽绒服,换上了轻便的春装。
我还给阿楠哥哥的轮椅上,换了个轻薄的坐垫。
春天嘛,万物复苏,自然都要换新。
阿楠哥哥,也快醒来了吧?
周末,我又去了医院,一个人坐在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虽然风有点冷,但是好在阳光明媚。
一位老爷爷搀着一位老奶奶经过我身边,老奶奶拄着拐杖还走得颤颤巍巍。但是看得出来,老奶奶笑眯眯的,心态挺好。
一位年轻的妈妈抱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男孩,轻声细语地在给他讲些什么,小男孩咯咯地笑起来。
医院这么个地方,除了不缺生死离别,倒也不缺爱与温情。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我转身向那个声音望去——
一个年轻的坐着轮椅的男孩,正自己摇着轮椅上一段斜坡。
他轮圈转动的声音,像极了阿楠哥哥的轮椅声。
那个斜坡对于阿楠哥哥来说,是有些陡的,他自己肯定上不去。我不知道那个男孩自己可不可以。
我一面观察着他,一面向他靠近。
他真的很像阿楠哥哥,尤其是坐在轮椅里的样子,身体向一侧微微倾斜,滑着轮椅时微微颤抖的身体,每一点,都和阿楠哥哥几乎一模一样。
他上斜坡还是有些吃力的,我走到他身后,问都没问,直接上了手。
我推他上了斜坡,他转头向我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接下来,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去了康复中心,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他在医护人员的指导下复健。他也站上了曾经阿楠哥哥用过的机器人,在机器人的带动下,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阿楠哥哥。他朝我招手,温柔地叫我“阿锦——”
可他毕竟不是他。
那个男孩在很靠近我的地方转了弯,走向了别的方向。
我闭了闭眼,一滴水滴在了我的手指尖。
要是阿楠哥哥的话,一定会走到我面前的,对不对?
中午杜斌约我吃饭。
我们就在医院的食堂吃了简单的面条。他边吃边跟我汇报阿楠哥哥的身体情况。
已经很久了,他每次说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我跟他说,“杜斌,其实你不用每次都跟我讲那些具体的数值。我明白,以阿楠哥哥现在的情况来说,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杜斌点点头,低着头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良久,他终于抬头,对我说道:“程姐,这段时间我虽然一直在医院,却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迦楠哥现在也不需要我照顾,我还拿着他发的工资……”
“杜斌,”我认真地看着他,“你别多想,你又不是白拿工资的。你在医院我才放心,我很怕哪天医院再给我打电话,又被我错过了。”
一想到曾经被我错过的重要电话,我心里就不由得揪成一团。
“程姐——”
我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不再说话。“杜斌,我就是想找个人替我照看他,他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你能够及时地联系我。”
杜斌有些哽咽,埋头继续吃起他的面条。我分明看见,面汤里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