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昆仑与傲笑红尘举步到石桌前,安坐,取云间清气入壶,沏茶慢饮。
老道长面带回忆,悠然讲起故事。
“吾第一次听说明隅,是有人闲聊时讲起这件轶事。有一位道人占了一座山作为修行之道场,某一日,一名隐者探访山水来到此地,登上这座山……道人发现闯入者,前去质问隐者为何擅入他人道场;隐者答:此山并未拒绝我。”
“嗯?既然占山为道场,山脚下应有护山大阵吧?”
“欸~护山大阵不过依山石草木而设,走对了路自然能不触阵法,事实上故事中的隐者便是怡然而至,轻松进入。也许真如他所说,是山并未拒绝他呢?”
“哈,也许吧,吾好奇接下来的故事了。”
“接下来啊……道人听见这种荒诞言辞,认为隐者在故意戏弄自己,怒火炽盛,欲与对方做过一场。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道人挖山而建的住所整个坍塌了。”
“这,道人之居总不至于修建失误意外坍塌吧?难道是隐者做了手脚……”
“不能说是,至少不是隐者以功力或者意念操纵。而且隐者说了一句话:看来比起你,这座山更欢迎我一些。”
“这是什么道理……山亦有心吗,否则如何欢迎隐者?或者此山另有精灵山怪之类?”
“并非精灵山怪之属……实际上,明隅与山水之间类似的故事不少,所以知情者称他为‘山水为友的隐者’。”
号昆仑品着茶,斟酌着解释。
“至于山是否有心……心,乃是人类或者类人之族所提出的名,或许山并不需要有人类意义上的‘心’亦可有其相通之法,将之亦名为‘心’不过方便了用此名的人。”
“嗯……吾略能理解。但这种能为似乎……”
“境界很高对吗?确实很高,至少据吾所知,他不久后就真正站在了那扇门前……不过现在,他怕是已无这种能为……”
“门”不过虚指,“那扇”也不是某一扇。这一说法指的是什么,修行之人都各自明白。
傲笑红尘顿觉可惜,不由追问:“为何已无?他失败了么?”
号昆仑笑了:“失败吗?可以这样说。少许知情人亦惋惜此事,叹他莫名执著。但,这或许是他之选择——‘非我所选之路,便非我之路。’——听闻他留下这句话。”
“道能行至超脱的那一端,怎有可能不是自己所选?”
“这嘛……以人类的视角观之似乎是不可能,但若抛开人道的态度呢?道只是道而已,走上便是走上,何谓选择?老君有言:能如婴儿乎。婴儿会刻意动用其心去选择吗?”
“抛开人道?即使如道家之论,也是让人反朴自然……如果他已经悟得师法自然,何以最后关头执著于选择?他所行的究竟是何道?”
“有这样一个人,他起初悟道便未行人之道,甚至不是归复如婴儿,而是全然如人道不兴时的自然……身是山,行是水,于此人外之道,走得至诚至静,毫无杂念,不存欲求,甚至不曾执著于长生、逍遥、掌控自我等等概念。你认为他行至超脱之境奇怪吗?先不以常人求道之途去判断,只问这种状态。”
“不怪。且不言此状态有合于佛道理念之处,单说这种状态与他的道之契合,能得道并不奇怪。”
“有一人行走红尘之中,如同赤子,于任何世事不惧亦不拒,当喜则喜,当怒则怒,当哀则哀,迷茫之时便静,潮涌之时便动,心如明湖,映照万千。此境如何?”
“大善。”
“这是同一个人。”
“啊?但后者所行可谓是人之道,或可谓红尘炼心而已……”虽然有所意料,当真听闻如此,傲笑红尘仍是愕然。
“吾曾与他论道两次,发现他并不曾考虑这是所谓红尘炼心。实际上,他从不思考这些事是否有牵连。从吾的描述中你应该能理解这份不思考,同样是自然而然。”
“这样做,他的道可以保持吗?除非他得道之时,红尘炼心同样功德圆满。”
“因为不动念,所以行的坦然,直到他要推开那扇门……”
“道与心最终冲突了吗?”
“是冲突、是融合,还是有其他变化,吾非亲历者如何确知。吾只知他几乎陨落了,最终道途崩毁;自身则在生死边缘挣扎了数百年,待劫难了结后也是功体减退……”
傲笑红尘沉默,由一件轶事引出来的故事有些超乎意料,他一时说不明什么看法。
号昆仑抬头看了看依旧翻涌的云海,其气已失了音韵牵引,恢复往日状态。
“其实你可以去找他聊天。他很少与人深交,但并非不好相处。你去,他会欢迎你。哈哈,也许你可以带着小红一起,他喜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