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我们认识那天,我拉你上车时,我挂掉好多个电话吗”卧虎山下的海城很美,于震发了好阵呆之后,突然幽幽地问岑宇桐。
岑宇桐当然记得。那个电话响个不停,他怎么都不接,最后像是非常不耐烦地想要让对方死心,便故意造出正要和她“约会”的假相,“难道要我抱你上车”这句话就是当时说的。
当时她还很不情愿被他当作拒绝某人的挡箭牌,与他膈应了一阵子。之后对方又打了很多个电话,最后他关掉手机。
这些细节相对于之后的惊心动魄太微不足道,但是那天对她实在太过特殊,她常常会回想那天的情景,发现那一幕一幕的,全都好好地安放在她的记忆里,一点都没漏:“我记得,那个电话是谁打的”
她问得小心翼翼。他们之前的话题是夏沐声,于震突然提到这事儿,那多半是与夏沐声有关了,但是夏沐声的电话与那场暴雨又有什么相关呢
于震如同在梦呓之中:“那个电话是老夏的,我和他起了争执,所以不想接他的电话。因为”他转过来看了岑宇桐一眼,眼中露出她看不懂的情绪:“他建议我把车开进积水的地方,做个试验性、体验性的报道;但是我不同意。”
轰岑宇桐马上就接收到了于震想要表达的点
这正是时事旧论坛上,那位叫“茫茫夜雨亦奔雷”的网友对于震的指责他的原话是“天降暴雨,你不去报道真正的灾情,却把车故意往水里开来制造新闻,我也是醉了”
当时她就觉得浑身起凉意,很害怕“茫茫夜雨亦奔雷”的猜测是真的,如果于震确实在“制造新闻”,那真是颠覆了她对于震的认识
可现在,于震说那真是制造出来的新闻并且是出于夏沐声的授意这并没有令她的感觉更好她的嘴唇微抖,不愿意相信这就是事实。
于震惨然一笑:“对。那个网友说的都是对的,我并不是个很高尚的人,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节目效果而已。我不理网友的辱骂,因为那就是我做出来的事。我该当此骂”
岑宇桐勉强道:“可那不是你的主意”
于震道:“不是我的主意,但是我却是执行者。可笑的是,我反对用这种方式,但最终都做了做得比设计者还要完美。我难道无辜我不无辜宇桐,你知道在时事的这么多期节目中。有多少是这么做出来的吗不对你做时事也有半年了,你应该也多少有体会。”
岑宇桐默然不语,她当然有体会。夏沐声那些不走寻常路的点子,并不是全然地按照规矩来,但是每每出奇制胜,人们往往因为那个漂亮的效果而忘了新闻采访本该脚踏实地。
于震见她沉默,知道已经说动了她几分:“宇桐,所以,我和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不是因为你。你完全没有必要自责。
“至于我为什么这次铁了心要离开宇桐,那是因为我想清楚了,我不想再违心地全盘接受我并不喜欢的理念。但只要在他身边,任何人都会迷失自我,变成他的手脚与工具。被安排的选题、或说被安排的人生,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省事,但是,那样真的好吗我终究是个人,我有我的头脑,我想要做我想做的事。而不是做他的提线木偶。
“宇桐,我始终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我和你是同一类人。我们都不喜欢有悖真实的那一套。现在站在我的立场,我没有资格去劝你回新闻中心或是留在实时。可我想要你想清楚再决定,否则在某天你将和我一样,不得不为了做自己而离开他。”
他说完了,岑宇桐低着头依然没说话。他看得出来,她的心里正在做翻江倒海的挣扎。他曾经同样地痛苦挣扎,最终才做出这个决定。所以他等着她,他相信她懂。
半晌,岑宇桐抬起头,她的眼圈依然红红的,但已不像刚才那样无助:“你说的,我都懂。可无论要不要离开他,都不该是你这种方式。于震,你的方式,我同样接受不了。”
于震有点失望:“宇桐,你还不明白么他不是个会被人说服的人,只有让他真真切切地吃到苦头,他才会知道自己那样做根本就是错的我并不想置他于死地,我想做的,是要他领悟,世间的事,并不是永远他想怎样就怎样”
岑宇桐无力地摇摇头:“你不觉得,你在这么做的时候,实际上和他并没有分别,那么,你又拿什么来指责他呢”
于震愕然,也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虚弱,也许是急于让岑宇桐与他站到同一战线,他说了一个消息:“宇桐,不论你现在怎么看他、怎么看我。但你得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
岑宇桐笑了笑,不置可否。她向来最不喜欢听到“我是为了你好”这六个字,她觉得那是种道德绑架,仿佛“为了你好”,那她就该全部照办。但是于震却误解了她这个笑,继续道:“电视台这边出了新规,在编的主播不能随意到外单位挂职。就是说,如果你要在外面的公司工作,就保不住海城卫视的饭碗。宇桐,你考进来不容易,我很看好你,刘刃也很想栽培你,如果就这样放弃,值得吗”
岑宇桐咬了唇:值得吗值得吗
她不知道。
只是这一刻,眼前的于震竟是如此陌生,陌生到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否还要以“偶像”视之。可是他说的话,又她不容忽视:一个与她许多理念在实际上是相左的夏沐声,值得她用前程来赌吗
她很混乱。利弊得失,明明就摆在那里,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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