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为国奔波良久,今致仕而归虽乃憾事,但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喜事。” 朱谊汐笑着感慨道:“离乡数十年,乡音未改鬓毛衰,亲眷朋友倒是不知几人在?” 这一番话,让汉化多年的卫匡国不禁潸然泪下:“臣已将大明,当做第二故乡,离开之日迫近,心中惶恐又难受,如同羊羔离开母羊……” “卿的心情,朕明白!” 朱谊汐点点头。 或许说罗马就会已然腐朽,但敢奔赴万里之外的地方进行传教的传教士,必然是教会的精英分子。 没有一番狂热,能力,是很难继续的。 就比如让他现在去欧洲,不吃米饭和炒菜,而是去吃什么面包和炖菜,烤苹果一类的,他根本就忍不了三天。 “来人,着赏赐卫卿苏缎五十匹,玉如意两柄,金瓜子三十粒,银豆百粒,房四宝一副。” 朱谊汐随口说着:“另外,再加上一千斤冰糖!” “是!” 如此厚赏,价值可比万块银圆,让卫匡国颇为感动,眼眶一时间都红了。 不过这番礼遇,倒是突显了皇帝的重视。 对于东方教区,朱谊汐是采取完全官僚化治理的,也就是衙门化。 大主教与副大主教,都是从二品衔,一应的待遇比之,可谓是隆重。 而各大教区设主教,大明教区由副大主教兼任,余下的如朝鲜,秦国,齐国等,皆为正四品衔。 余下的教阶,由低至高,神父正七品,主教正六品,助理主教正五品,教区主教正四品。 就像官场那样,由上至下而列,垂直管理,朝廷会按照品阶,颁发部分的俸禄,但很少。 如最低的神父,一年只有十块银圆,每升一阶只增加十块。 而及至教区主教时,陡然攀升,与官员等同。 朝廷每年在教会上支出数万块银圆。 也正是因为对朝廷钱粮的依赖性,从而让其不得不屈从皇权。 信仰算什么? 钱财才是关键。 毕竟在大明,教会不允许征收什一税,更是没有土地和封邑,遑论什么赎罪卷了,只能依赖朝廷。 由此,在卫匡国的支持下,朱谊汐对于东方教区的侵蚀与日俱增,掌控力也是大为增加。 例如,他就知晓,在教区中拥有教阶的教士,如今增至到了三百余人。 所以对于大主教的人选,他是不怎么在意的。 他瞅着瘦脸长须,满脸严肃的南怀仁,倒是来了好奇。 “南卿家至大明多年了?” 南怀仁如今担任大明教区的副主教,而大明又是东方教区的中心,故而是教会一等一的实权派。 “臣是从绍武十二年至大明,经台湾府再转至北京,已经有十一年了。” 南怀仁头发稀疏,但精神状态颇好,脸上的褶皱也没那么多,看上去不过五十来岁。 谈吐间的官话正宗的很,能羞煞大部分的明人。 绍武十二年…… 朱谊汐呢喃着,这是第一任首辅赵舒致仕的年岁,转眼间就过去了十年。 也是这十年间,换了阎崇信,朱谋,到了堵胤锡执政。 时间过得太快了。 “时光荏苒,转眼间就过去了。” 目前来说,皇帝对其倒是没什么恶感。 而为了加重皇帝对于南怀仁的好感,卫匡国忍不住道: “陛下,新近几年,为了大明的天学之道,南怀仁设计制造了黄道经纬仪、赤道经纬仪、地平经纬仪、纪限仪和天体仪等器具。” “更是著作了《欧洲天学》一,尽述欧洲百年来天之道的发展,我大明奋搏勇进,已然与之相差仿佛。” “是吗?”朱谊汐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天学家。 南怀仁这时候也没怎么谦虚,而是继续道:“臣最近还准备编撰绘制欧洲地志,比坤舆万国图还要精细些,以便陛下更好的了解欧洲,运筹于帷幄之间……” “甚好!”谈到地图,这立马就挠到了皇帝的痒痒处。 在绍武初年,皇帝最爱做的事就是地图开疆,无论是对付满清还是漠西蒙古诸部,地图都是占据极大的份量。 由于不习惯明式的这种上南下北模式,故而进行了更改,同时又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精细化。 当然了,这远比不上后世的卫星地图。 但此时的大明坤舆图,已然绘制到了县一级,同时在大量的湖泊,沙漠,要塞,关卡,以及驻军,甚至是河流流向,山岭,都标识出来。 当有了这份地图时,朱谊汐就感觉,至少未来的皇帝至少明白甘肃与安西的关系。 以及蒙古势力的庞大和警惕。 如今又将多一份欧洲地图,朱谊汐分外高兴,知己知彼嘛! “卿家之德行和能力,已经足以胜任此职。”朱谊汐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卫匡国: “卿家回到罗马,可向教廷美言几句!” “臣自当努力!”卫匡国低头,然后说了句冷笑话: “只要每年的供奉不缺席,想来罗马不会太认真的。” 朱谊汐也不禁笑了起来。 当初成立东方教区,作为妥协的一部分,教区每年要向罗马上贡三千银圆,这也算是一种安抚和贿赂。 但由此可见,哪怕是经过宗教战争,新教崛起,但罗马依旧堕落了,具体的差别也不过是不再贩卖赎罪卷罢了。 朱谊汐又与二人聊了下宗教事宜。 天主教在各大藩国传教不可谓不努力,但直到目前为止,只有秦国、齐国、卫国取得明显进展。 也是如此,各大主教的任免权,朱谊汐并没有下放到各藩国,而是拿捏在中央朝廷的手里。 虽然说,他不想让朝廷的手伸得太宽,以免影响到各大藩国的发展,但他也不想藩国太过于脱离大明。 世子、王位、王妃等任免权且不提,各国每年的朝贡也在不断变化。 秦国的粮食,齐国的金银,虽然数量不多,但却是服从的象征。 而借着教会主教的任免权,也是不大不小的影响。 “陛下,朝鲜、日本二国对于我教颇为仇视,国门虽开,但其缝隙却只能看而不能进……” 谈起来藩国,卫匡国一肚子的怨言。 日本如今对于信教的信徒,依旧持赶尽杀绝态度,以至于数万日本信徒流窜在吕宋,南洋等地,可谓凄惨。 朝鲜则更为保守,对于谨守利玛窦规矩的教士虽然不排斥,但却禁止其传教。 这两个国家加一起数千万人,可是仅次于大明的存在。 至于其他藩国,根本就比不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来持之以恒,其必然是会被接受的。” 朱谊汐并没有顺着其话头继续聊下去。 耶稣会如果想让他这个皇帝以圣旨让其开国,简直是做梦。 把他当枪使,这损害的可是皇帝的威望。 作为皇帝,对于附属国,就不应该过于干涉内政。 明朝三百年间,朝鲜经过了多次政变,骨肉相残,对于宗法制遵从不多,但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无它,大明站在胜利者这边就行了,吃力不讨好的事不需要去做。 觐见了约莫两刻钟,二人才离去。 离开了皇宫,两人坐上了马车。 “想来用不了几天,陛下又会迁移到玉泉山避暑了!” 卫匡国回首望了一眼紫禁城,双目之中满是留恋。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了。 “是啊!”南怀仁叹道:“如同候鸟那样,让大明拥有了两个权力中心。” 卫匡国整理好心情,旋即认真道: “在我之后,你将任大主教,而副主教则是一名汉人,你要切记对于权力莫要太在乎,抓的越紧反而越容易失去。” “如今教区有三百余教士,汉人的比例达到了七成。” “你与其做对,没有好下场,反而会逼迫汉人站在其一边,于伱不利。” 南怀仁点头应下,认真道:“在我看来,在整个东方,只要巴结好大明皇帝,权力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抢夺,自然而然就会到手中。” “所以争权是下下策!” “哈哈哈,你明白就好,在大明这十几年没有白待。”卫匡国笑的很开心。 继任者是个有智慧的,对于教会来说很有利。 南怀仁其实心中却颇有几分不平静。 他嘴唇微张,想说又说不出来。 卫匡国看出来他的疑惑,直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阁下!”南怀仁低声道:“我很不解,皇帝对于教区的影响与日俱增,即使我担任这个大主教,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可以改变……” “长此以往,教区怕是会独立于教会。” “这是必然的结果。”卫匡国微笑着,斩钉截铁地说道: “利玛窦规矩的出炉,本就是个过渡,但大明确实不一样,这过渡的东西,必然会成为掣肘,以至于变样。” “但这又与我们有何关系?” “在满是异教徒的地方传教,传播主的光辉,已然是不易了,要求太多反而适得其反,如今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