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喜人

初春季节,风裹着凉意,掠过绿油油的小麦,掀起了一股浪,让人赏心悦目。 陈二狗坐在田埂上,光着膀子,穿着半旧不新的破袄,里面填的芦苇絮露出了半截,他毫不顾忌,双目盯着手中的蚂蚱,怎么也停不下。 此时,他心里想着,到底是该红烧,还是直接拿着钓鱼呢? 青黄不接的时候,最是难人。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无论肚子里填多少,他都感觉到饿。 在他的旁边,就是一片片农田,茅屋瓦舍星星点点,远处就是小桥流水,河岸草坡上,黄牛低头吃草,不时地哞叫一声。 不远处,几个小孩则在黄牛身边来回折腾,活跃得不行。 炊烟犬吠,形成了一片北国田园风光。 附近的水塘旁,几个孩子正兴高采烈地下去摸鱼,可惜浑浊的水面让他们一无所获。 至于去河里捞鱼,得过巡河的族老那一关,他手里拿着扁棍,碰到小孩子过来就是挥舞,凶神恶煞,吓退不少。 所以,陈二狗别无所想,要么下塘摸鱼,要么钓鱼。 他的小脑袋瓜不住的在思量着,下面凉飕飕的,让他不住挠着。 “二狗,二狗——” 忽然,远处带着个破草帽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则一边跑着,一边喊: “有你家的信到了,你哥托信回来了——” 陈二狗猛回头,手中的蚂蚱死死地抓住,然后一股脑地起来,浑身粘着黄土及青草。 他的大哥,20来岁还没有媳妇,所以就去参了所谓的军,去了东北,这几年陆续的寄回来了不少钱,改善了家里的生活。 而带信的,则是去镇上赶集的。 大明三百年来建立起驿站系统,这几年不断地修复,呈现出巨大的活力。 而且,伴随着乡三老的设立,乡一级的行政机构逐渐受到认可。 乡辖十几个村亦或者几十个村,县上的民信局,在在各乡派人传信。 村上的人赶集时,也会托人去收信。 “好嘞——” 二狗忙不迭接过木匣,然后喊道:“铜板待会送给你家。” “不用了,拿鸡蛋就行了。”少年不假思索地说道,然后又跳跃的向着远方而去,嘴里喊着亲朋好友。 在民间,铜板是交税,入城买东西的珍贵东西,鸡蛋则是最常用的替代品。 陈二狗叹了口气,三个鸡蛋,这两天又吃不上了。 不过怀揣着木匣,他心中极其欢喜,不知道大哥又寄回来什么。 虽然里面没有哗啦哗啦的响,但他心中却饱含期待。 蹦跳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村中,绕了三绕,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茅草屋。 半旧不新的院子门口,被收拾的干净利落,只有一些杂泥和鸡屎极为显眼,这在农村很是常见。 房前屋后,种植着大量的蔬菜,这是家里的主菜,野菜这个时候可不好寻摸,毕竟北方山少。 爹在屋后锄草,而娘则在屋内收拾着。 七八岁的二狗帮不上忙,只能随处乱玩。 虽然他叫二狗,但前面那几个哥哥早就已经夭折,后面则是五六岁的弟弟妹妹,在院子里和泥巴。 “爹,娘,大哥来信了!” 二狗的一声吼叫,让整个房间都震动了。 “二哥,二哥——”几个弟弟妹妹跳跃着,欢叫着。 年幼的他们虽然没弄不明白信的含义,但却知道又能吃上好东西了。 爹娘则放下手上的活,迫不及待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其怀中的木匣。 爹一把抢过来,然后与娘回到房中仔细地翻阅着。 良久,爹才出来:“走,去村口,找赵先生——” 村里识字的不多,社学的赵先生则是为数不多的读人。 社学,在村落渐渐恢复之后,几个大姓人家就凑钱重新办起来社学,就在祠堂中。 很快,一家人都昂起胸膛,身上的衣裳虽然说破旧,但他们丝毫都不胆怯。 一路上,村里的亲朋都露出羡慕的目光: “陈大脑袋,你大儿子又寄信回来了——” “是啊,刚寄回来。”陈大脑袋昂首挺胸,满脸的骄傲。 “真好,不知有什么好东西寄回家里了,我要是有这个儿子,少活十年都值了。” 来到社学,一家人的态度立马就变了。 之前的昂首挺胸,此时却弯腰勾背,态度别提多恭敬了。 而他们的手中,则拎着两个鸡蛋。 赵先生一席长袍,洗得条顺干净,脸上略带红润,与乡间平民百姓的贫穷,干瘦格外不同。 整个人都显出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 即使他是个连童生都不是的读人。 但,到底是读人。 乱世后的盛世,读人的重要性再次提高。 他斜眼一瞥,是陈家人,心里就知晓是信事,所以就施施然地坐下,等着一家人的到来。 陈二狗和家人一样,眼睛里满是崇敬,身体不自觉地就矮半寸。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的态度有一点点不恭敬,他爹的耳光就是立马而至。 用他爹的话说,赵先生不久的将来,就是官老爷,是天上的曲星,得比族长还要恭敬。 “赵先生,这是我儿子又写来的信……”陈大脑袋将粗糙的手掌在衣服上擦拭一下,即使它,已经被洗得发白。 小心翼翼地捧去信。 赵先生眼皮都不眨,直接道:“下次不要带东西过来了,这点小事不值得。” 话是这样说,但鸡蛋在桌上放置时,他丝毫屁股都不挪动,就直接拿过信,细细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竟然直接惊起,呼道:“陈大脑袋,你大儿子要回来了。” “回来了?”陈大脑袋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不是三年的时间到了吗?陈信这小子在东北辽东参军了半年,他说开垦了上千亩亩地,朝廷给他发了一百亩如今发达了,就想着带一家人过去……” 东北的建设兵团,是迁徙百姓的变种。 招募农村的青年入伍,让他们开垦土地,建设边疆,然后再用土地诱惑其一家人搬迁。 相较于之前直接强制迁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毕竟破家值万金,再加上宗族姻亲等牵扯,哪一次不是弄得人心惶惶难以终日? 而且,这样做的话对于朝廷来说成本极高,百姓、朝廷都没好处。 而用招兵的方式,间接移民,就能很好的处理此事了,更为缓和。 “乖乖,一百亩——” 陈大脑袋惊了。 即使山东战乱年间死伤无数,还有大量的百姓被掳掠到辽东,但人均土地面积却很少,早就度过了开荒种田的好时候。 在村里,陈家顶多只有十来亩田地,而且都是旱地。 “赵先生,这一百亩地,是旱地还是水浇地啊?”赵大脑袋忍不住陪笑道。 “是水浇地。”赵先生摇头笑道:“他是准备接你们过去享福呢。” “这辽东,可是有鞑子的……” 陈大脑袋忽然就缩了缩脖子,畏惧道。 “这是哪一年的陈年往事了?” 赵先生沉声道:“辽东安稳的很,边疆是吉林,辽东是内陆,比山东好多了。” 陈大脑袋这才欢喜不已。 一百亩地,这在老家岂不是个小地主? 到时候就能供老二读了。 说着,他看向了二狗,满脸的期盼。 只要家里出了一个读人,立马就是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 到时候,陈家也是大户人家了。 越想,他越是欢喜。 一家人回到家中,欢天喜地的开始迎接大儿子的归来。 果然,半个月后,陈大狗,即陈信,则带着大小包裹,坐着赶集的牛车,回到了家中。 离去不过三载,家里的篱笆院变成了土墙,几个漏雨的破房,也已经被整修完毕。 屋前屋后都是菜,几只鸡咯咯叫着,对于生人的到来满是警惕。 “爹,咱们家什么时候养鸡场了?” 陈大狗一身棉袄,包裹得严严实实,满脸的红光,高大的身材,显得极为魁梧。 相较于之前的瘦弱干枯,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走后半年,寄来钱的时候,就养了。” 陈大脑袋跟在儿子身后,满心的欢喜: “估摸着养了两年半了,整个咯咯叫,蛋倒是下的不错,待会儿你尝尝,保证跟辽东不一样。” “嗯!”陈大狗肯定地点头:“您这鸡脚露出来都是黑的,肯定好吃。” 一家人难得团聚,桌上也摆满了菜。 咸菜自不必提,一盘腊肉,一盘鸡蛋,就是整个桌上最大的菜。 几个弟弟妹妹咽着口水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而娘则拉着几人,低声呵斥道:“这是给大哥吃的。” 陈大狗则毫无怜惜地将肉菜夹给了弟、妹,父、母碗里,开口道:“在军中虽然俸禄不多,但吃喝不愁的,辽东别的不多,就是肉多。” “漫山遍野的都是兔子,野猪,狍子,鹿,随便一抓,就能吃个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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