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断绝,鲁王所在府城被乱军威胁,不管从责任还是从政争的角度,内廷外朝都有人焦头烂额,一时间解决不了, 又要给大家一个交代,那就是催促曹州总兵杨肇基速速出兵,若是胜了,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那还可以把责任推过来,最起码能拖延一段时日,再求变化, 至于杨肇基的死活, 那就没人理了。
王兆靖说话的时候,赵进一直在沉思,突然开口问道:“滋阳城那边的消息四天没到了。”
刘勇点点头,回答说道:“或许是滋阳城外已经有乱民在活动,骑马送信不方便了,想要万全只能绕路,那些投靠过去的响马杆子也是麻烦,截杀信使之类,流贼做不到,他们却可以。”
闻香教乱军闹大后,山东江湖绿林颇有些力量投靠进去,他们最起码有马匹, 有了他们,闻香教乱军的机动能力大大加强, 得知各处消息也变得快捷起来。
“我们就在这边等滋阳城的消息过来, 小勇,济宁和邹县的消息要加紧打探, 大香,马队稍作休整之后全部撒出去,不能让人窥探到这边,我们在这里等消息,然后等石头的第二团过来。”赵进下了命令,众人都是领命。
说完这些之后,赵进迟疑片刻,又是开口说道:“兆靖,你来写信给冰峰,第三团现在开始北上,到谷亭镇大营那边驻扎,等待我们的消息。”
调清江浦的第三团是大事,尽管事先打过招呼,可王兆靖写信之后,也要赵进用印,还要附上自己的信物,派去送信的信使是有身份的亲卫家丁。
等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天黑,虽说骑马家丁探明周围没有敌军的踪迹,可赵字营的家丁还是中规中矩的挖沟垒墙,布置工事和哨位,绝不肯放松丁点。
有了运河上的漕船运输,供应倒是丰富的很,漕运上的那些人为了巴结赵进,甚至专门为他们准备了厨师和酒菜,据说一艘船上还有歌伎,不过这些在出发第一天就被内卫队的家丁拦下。
赵进和伙伴们巡视完营盘之后才开始吃饭,每个人的神情都很沉重,一场场战斗经历过来,大家虽然年轻,却已经能坦然对待,吉香甚至会兴奋激动,这样的神情沉重还是第一回。
“大哥,咱们练兵的法子被外人知道了,这可是麻烦!”这个话,也只有王兆靖方便说出来,这话也是大伙的心声,他这么一提,众人都是看向赵进。
赵进把手里的饼掰碎放在汤里,呼噜呼噜喝下,然后开口说道:“是个麻烦,但不是什么大麻烦,想要学咱们的方队长矛也没那么难,咱们练了这些年,只怕徐州闲汉们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陈昇之外,众人都跟着干笑了下,赵进刚建立家丁队伍的时候,训练就是在货场和酒坊两处的空地上,很多徐州人都是看过,如果谁要有心,学去这个法子也不难。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流贼就算学了咱们的法子,他们才练了多久,咱们练了多久,带家丁这么久,难道以为这是一练就灵的营生吗?”陈昇闷声说道,他言语里充满了自信。
赵进微笑着开口说道:“今天这庄子里的流贼也摆出了方阵,远看着也像个样子,可实际上却是不堪一击的草包,我们比流贼强的可不光是练得久,打得多,看看咱们家丁手里拿着的兵器,穿着的铠甲,再看看每日里吃用,看看这些马匹,看看河上漕船装运的物资,再想想徐州给家丁们的待遇,这些都是我们的长处,他们拿什么和我们比?”
众人环顾四周,尽管天已经黑下来,即便处处篝火,也看不清太多东西,可大家这么看过去,慎重神情慢慢消散,变得自信起来。
“大哥,官军会不会学咱们的法子?”王兆靖又是问道。
赵进一愣,随即笑着说道:“若是官军能学我们的法子,辽镇和西南又怎么会糜烂如此。”
众人沉默,尽管大家想不透这个关节,可都是下意识的觉得,官军的确学不了这个法子,不知道为何,这个结论让大家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
等家丁们将众人的餐具撤下去,赵进闷声说道:“这次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扫平闻香教,在山东鲁南一片圈占足够多的土地,徐州地方有限,淮安府北边的荒草滩也不够大,如果能把鲁南这块圈占下来,那我们壮大的空间又有了,这一次之后,闻香教再也不会是我们的麻烦。”
就这么一晚过去,按说第二日还应该休整队伍,可不管是吉香还是陈昇,都临时操练连队,不给他们任何的放松,而刘勇则是向四处派出侦骑和眼线,然后催促各方,务求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师家人倒是让大伙有些意外,他们居然做的很有章法,在流民中挑选那些被蛊惑和胁迫的平民百姓,还挑选出那些有血仇的士绅豪强子弟,居然也凑了千把人出来,有了这些人,押送流民去谷亭镇就方便了很多,也不用担心半路溃散或者怎么。
除了师家人之外,李子游托付在这边的几个族人,也在主动请缨,李家这几位都是行伍出身,在清江浦出发的时候处处和赵字营划清界限的样子,可到了徐州之后却变得无比热心,一副要为赵字营效命的态度。
这次出征,他们几位也是要跟随,和别人不同,这李家几位毕竟是武家将门子弟,弓马娴熟,直接就是归在徐州义勇之中,也让他们发挥自己的一份力。不过在这天,他们又是主动求见赵进,是最年长的李嵩带头,王兆靖虽然帮他们安排引见,但对他们的举动却有些不满,现在什么时候,如此不分轻重。
“进爷,现在敌我局势不明,小的们愿意去济宁周围替大军打听消息。”虽说这次求见莽撞了些,不过这个请求本身却不含糊,谁不知道现在的济宁周围是生死场,凶险莫测,过去做侦骑探马实在危险。
即便赵字营自己的侦骑探马,现在也仅仅围绕大队周围,那边情况全靠事先隐藏下来的眼线暗探传递。
这李家兄弟几个虽然不知道赵字营在那边有眼线暗探,可将门子弟,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和马队以及义勇骑兵打听下,就能判断出赵字营目前侦骑探马的活动范围并不包括济宁城那边,而这次的目标,预设的战场,稍有常识的人就能判断出在济宁附近。
赵进本来有些不耐烦,但对方的这个请求却让他感兴趣,笑着问道:“那边凶险地,你们几个好不容从辽东逃出来,又要进这样的地方,你们不怕死吗?”
“进爷,流贼不过猪羊一等,小的兄弟几个弓马武技上都是自小苦练的,他们奈何不得小的,即便有什么死伤,战阵之上也是难免。”
“为什么这么做?”
“进爷要谋大事,小的们早些立功,就是早些从龙,错过了可就来不及了。”
“你们可是大明的将门出身,算得上世受国恩,现在背离,对得起吗?”
“进爷,我们李家几代已经为这大明死了好多,到现在不是李家对不起大明,而是大明对不起李家。”
话说到最后,赵进也没有允许李家这几兄弟去济宁侦查,他给了个理由,派出探马深入敌阵,固然是侦查别家的消息,可也是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动向,少不得勉励了李家兄弟几个。
只是送走了他们,赵进却和伙伴们感慨了几句:“大明武家将门子弟如果是这个样子,那这大明的确维持不下去了。”
“大哥不要轻信,李家这等先前享尽富贵,不觉得是恩德,反觉得都是自家拼杀得来,一旦失去,就心生怨恨,他们这等人,习惯了靠着弓马性命换取富贵,忠心是讲不上的,还比不得徐州义勇,估摸大明官军那边,也不是人人这么想,很多人没有像他们那么富贵过,或许还是有忠心的。”王兆靖的评价就是很刻薄。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赵进的状态倒像是休息,可每一波出去的探马他都要亲自询问,要知道大队周围所有的消息变化,伙伴们各自忙碌,不停的禀报回报,交换彼此的消息,他们都是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赵进的神情越来越放松。
到了晚上,济宁那般终于又有消息传过来了。
“闻香教主力大队启程北上,前往府城滋阳,护教天兵五队也是前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进脸上有了笑容,熟悉他的伙伴们都知道,这是赵进彻底放松下来。
“护教天兵”的名目虽然第一次听到,可大家都能立刻猜到是什么,想必就是用赵字营法子练出来的五队兵马了。
“..闻香教乱军正在精选青壮,仿着徐州法子训练兵卒”
闻香教现在有了足够的人口,有了足够的粮草和物资,又有了大胜官军的榜样先例,自然要大批训练,他们也知道大队官军早晚要杀过来,要积蓄力量对抗。
尽管赵进昨夜已经宽慰过大伙,可听到这个,众人还是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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