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边境外,原幽州大将军府在这里建起了一个临时指挥所,整整三十万兵马已经是整装待发,这是许锦棠准备用来参与之后的群雄逐鹿,与各路野心家争霸天下的人马,按照他的预想,凉国经此一役变得四分五裂,他就要靠着这三十万人,用十年的时间搏出一个天下太平来。
不得不说,许锦棠这个人虽然从性子上来看,不像他老祖宗那样忠心耿耿,甘为人先,但在军事才华上,的确是从许家一脉相承,绝对不比当年那个跟着凉国太祖皇帝白手起家,征战四方,为大凉打下了雄厚根基,为许家挣来了一个世袭柱国公,幽州兵马大元帅名头的老祖宗差。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十几年如一日地深居简出,在府城默默蛰伏,都是为了今日的爆发,他许锦棠,最擅一个“忍”字!
虽说因此而导致他领兵的实战经验很少,但他却并非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空想家,在这些日子里,以雷霆手段突然出击,一举揽过了幽州所有兵权,真正成为了幽州兵马大元帅的他,整日都在屋里自顾自地推演着沙盘战局,绝无一丝一毫的松懈。
他明白,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届时东面的卫晋联军一旦动手,他也必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出手,与他们一起,瓜分凉国!
继承了许家优秀血脉的许锦棠,又因为自幼习武,未曾落下一天的缘故,所以从外表上来看,是个极为壮实高大的人,他站在原地不动,就好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巍峨高山,给人一种非常沉重的压迫感,仿佛置身于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脉之中,彷徨无措,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面前保持淡定自如。
他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同时更是一个极度自傲的人,不然也不会做出眼下这种事来,在他的手下,也没什么有能力的参谋协助,他自认为是一个足以掌控全局的帅才,故而军中一切的指挥调度,皆由他自己一人负责,其他人,都是臣属,都只用听令而已。
这间屋子的占地其实很大,但里面却被各种物件给堆得是满满当当,十几张大到夸张,精细程度却又堪称是纤毫毕现的地图,还有用来推演整个战局走向的庞大沙盘,以及各种记录着军情的卷宗,全部都堆积在这间屋子里,至于说他的私人物品,就只有一张行军床罢了,他平时就住在这里,也不考虑其他的享受。
一套*紧紧贴合身材的黑色劲装,脸部轮廓分明,霸气又张扬,他双手撑在沙盘的边缘处,一双好似大海一样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沙盘上代表着凉州的位置,那气势就好似巨龙巡海,检阅军队一样。
正在他正专心思考的时候,耳朵轻轻一动,霍然扭过头去,一股磅礴的杀气,顺势就朝着他所看的位置倾泻而去,虽然察觉到了有不速之客前来,他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太多的震惊之色,因为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朝廷有地网这种专司暗杀的衙门,像他这样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当然是知道的,而唯一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为何一直拖到了今日,才对他动手,难不成是到了今天,他们才总算做好了自认为完全的准备?
可他完全不在乎,甚至都没有浪费力气去呼喊外面的手下,因为他丝毫不惧所谓的刺杀,他这一身精湛的武艺,是在南地武学的发源地,雍州习来的,若真要勉强做个对比的话,应该说只比冯鐵昇这样的绝世高
手差一线而已,绝对算是江湖上最顶级的大宗师了,一般的刺客,能耐他何?
然而,在屋角处,在那片外面的阳关都照不到的黑暗里,却是传来了一阵非常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一席白衣如雪,脖子上围着一条银色貂皮围脖的顾苍,带着一脸善意的笑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虽是在笑,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身体状态很不好,整个人显得毫无血色和生气,脸色白皙得宛若墙面,就好似一个不真实的画中人,眉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疲倦之色。
他双手都垂在宽袍大袖之中,作为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却很是自然地向这里的主人打着招呼,道:“神交已久,未曾想,今日才是初次见面,贸然打扰,还请许大将军多多担待,哦,对了,忘记介绍了,我叫顾苍,见过许大将军!”
许锦棠脸上原本还是一副看将死之人的不屑表情,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瞳孔忍不住微微一缩,这一次,他倒还真的是被对方给惊了一下,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对面的,可是那位号称压中庭三百年的太子爷么?”
这天下这么大,说不得还真有同名同姓的,虽说百姓们一般为了避讳,是绝不敢起与太子爷一样的名字,甚至连这个“苍”字都要避开,可保不齐有胆子大的呢,再说朝廷对这方面也不怎么禁止,可他真不觉得,或者说都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一国储君,承载着大凉国运的太子爷,会亲自跑来自己的地盘上,而且就在自己的面前。
绵羊走到老虎的眼前吃草,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命不要了?
想不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好似行将就木一样的年轻人,竟然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轻声道:“许大将军谬赞了,窃取的名,不值一提!”
许锦棠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他忍不住再度问道:“你还真是顾苍?”
说罢,他眉头又突然舒展了开来,心中一下子就释然了,转而朝对方冷笑道:“呵,也是,一个将死之人而已,自然什么也不怕了,哪怕是在我的面前,也敢说谎,真是有趣。”
“怕?”顾苍的脸上浮现出充满了怜悯意味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我从未害怕过死,更不可能会害怕你。”
许锦棠这下才算是真的确定了对方的确是那位享誉坛的大凉太子爷,对于对方这般轻蔑的态度,向来都以能“忍”著称的他,竟然罕见的有了些怒气,他一手负后,一手平摊着伸出,声音低沉而有力,满是杀气地说道:“你信不信,只需要一息的时间,我就可以过来拧断你的脖子?”
生命的火烛已经烧到了尽头,现在身子骨估计连个小孩子都打不过的顾苍,面对这样一位在天罗的情报上说是不可正面力敌的武道大宗师,却不见丝毫的慌乱,而是仍旧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不信。”
他一语说罢,马上便有两个戴着鬼面具,裹着一身夜行衣的人从旁边走出,一左一右地上前,护在了他身边,虽然两人的杀气内敛,可他们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两条已经蓄势待发的毒蛇一样,让人丝毫不敢忽视他们的存在。
许锦棠见状,既不惊讶,更不担心什么,反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就是让外面闻风丧胆的罗酆六天?不过我敢向你担保一件事,太子
爷,他们两个护不住你!”
顾苍没有再继续与许锦棠争论对方究竟能不能杀死自己这种无聊的问题,而是突然伸出了一双血肉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好像骷髅骨架一样的手,轻轻地按在了这两个忠心耿耿手下的肩膀上,柔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虽然看着场面极度危险,而且单单从气势上的交锋而言,他们二人联手都落在了下风,自己心中也有数敌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如果真的要打,他们还真未必护得住身后的太子爷。
可在听到顾苍那温柔的,没有一丝一毫命令语气的声音后,他们却没有的犹豫,没有言语一声,更不要说为了保证主子的安全而抗命,就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他的身后站定,似乎完全信任于他,而正是因为两人这样反常的举动,反倒是稍稍震慑了一下已经准备出手的许锦棠。
“许大将军,不如坐下来聊?”顾苍转过头,朝许锦棠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非常诚挚地邀请道,“就你我二人,聊两句心里话,想必你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许锦棠闻言,眉头轻轻一挑,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实在是不懂,对方今天甘愿冒着被杀的风险跑过来找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好生生地待在京城不行么,最起码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呢,他心里有数,大凉的京城,可不是那么好破的,有粮草的支撑,坚持一年可能都不成问题。
可他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以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最多活不过月余,他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医师,而是因为自幼习武,对一个人内部的气血感应非常之敏感,一个人具体得了什么病,他未必清楚,可是好是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在他的感应里,对面这个人,就好像是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一样,随时都可能熄灭。
而且他觉得,不管对方想要耍什么手段,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自己一招就可以轻易地杀了他,向来自信又狂傲的他,自然没有拒绝这种废人邀请的道理,连跟对方坐下来聊两句都不敢,他凭什么起兵造反?
“当然可以,不过这里就是简陋了一些,不比太子住的东宫,还请太子爷担待担待!”
顾苍笑了笑,淡淡地道:“都知道许大将军不好奢靡之风,生活简朴,平时住的房间里,除了睡的床以外,不过也就是一桌一椅,一副太祖皇帝赐下的墨宝,一把宝剑,一张地图罢了,在下今天来是客,客随主便,是应该的道理,苍还不至于反客为主,那岂不是坏了规矩嘛。”
许锦棠的面色微微一沉,整个房间都好像暗了几分,他冷声道:“你这是在跟我示威么?”
顾苍连连摆手,虽然看似在退让,可语气里,却不见丝毫的畏惧。
“不敢不敢。”
说着,他便抬步走到了一边,那两个戴着鬼面具,属于罗酆六天之二的两人,马上就去将边上的椅子给拖了过来,放在了沙盘的边上,顾苍一掀衣摆,端端正正地在坚硬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朝旁边一努嘴,吩咐道:“下去吧,不要扰了我和许大将军的雅兴!”
两个人一抱拳,安安静静地又退到了看不见的黑暗之中,许锦棠倒也没把这两人放在心上,也顺势拖过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顾苍的对面,隔着眼前巨大的沙盘,看着很远,但以他的实力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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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