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长安,太极殿。
大殿之上,满满当当地都是身着朝服或者是甲胄的臣武将,但是这时候,人人都低着头,默然无语,坐在主位之上的苻坚,面沉如水,一动不动地盯着殿上两个自带枷锁的人,仅仅一个月前,这两个人还是不可一世,坐拥近十万大军的大将,这会儿却如同一对斗败了的公鸡,跪在这里,身戴重枷,一副死囚的模样,可不正是两淮之战的两大败将,彭超与俱难?!
苻坚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彭超,你可知罪!”
彭超的头一直埋在地上,这会儿也不敢抬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臣低估了敌军,导致大军一夜丧尽,皆臣之罪也!”
苻坚咬了咬牙:“晋军真的有这么强吗,真的可以几万北府兵,就能消灭掉你的八万大军?孤还是不相信,你再给孤,再给这满朝武说说,究竟是怎么输的!”
彭超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俱难,恨声道:“晋军的战斗力确实强大,只用了三五千人,就消灭了前军的俱难两万铁骑,俱难几乎是匹马而回,而且那狼狈的模样,让全军将士都看得清楚。可以说,就是因为他这样从战场上逃回,罪将我连封锁消息都不可能了,这时候敌军焚毁我们淮水浮桥的消息再一传来,军心顿时就崩溃,不可收拾,一夜之间,大营中就逃散了几万将士,任何军令也无法阻止,这是罪将治军无能,但俱难才是始作俑者!”
苻坚的脸色铁青,他看着趴在地上的俱难,冷冷地说道:“彭超所言,可是事实?!”
俱难的头上汗珠直冒,他咬了咬牙,抬起了头:“罪将确实在前方中了晋人的奸计,全军覆没,但是彭超也没说实话,他是知道了浮桥给烧掉后就扔下了大军自己逃跑的,不是什么一夜之间大军溃散!”
苻坚厉声道:“够了,事到如今,你们两个不去好好地反思如何战败,还在这里争功诿过,孤念你二人是多年宿将,于国有功,这才没有把你们当即斩杀,目的就是要你们当着满朝武去复盘如何战败的,可你们就是在这里都要互相攻击和指责,还有一点将帅的样子吗?怎么对得起此战死难的数万将士!”
二人全都战战兢兢,哪还敢反驳,在地上磕头不语,嘴里连声称罪。
苻坚骂完之后,心情好了一点,坐回到了龙椅之上,沉声道:“这么说来,这战我军并不是直接给敌军完全击溃,敌军也就是先在大营里设伏,打败了都颜的五千人马,然后又在君川设伏,消灭了你俱难的万余骑兵,然后出奇兵抄了淮水上的浮桥,导致彭超的大军一夜崩溃,并不是正面堂堂打败的,对吗?”
二人抬起了头,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天王所言极是。”
苻坚松了口气,嘴角勾了勾:“这说明晋军还是没有正面与我军精锐一战的能力,还是只能靠这些虚虚实实的小把戏来作战。如果真的有实力的话,何至于此呢?我军打仗,就是用堂堂之阵,毫无悬念地正面攻过去,粉碎一切敌军的抵抗,这才是真正的实力。”
彭超连忙说道:“天王神威,天下无人不知,无人可挡。罪将御下无术,但是只要天王开恩,能给罪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罪将一定重回兖州,收集散失的军士,为王前驱,一雪前耻!”
俱难本来也想说同样的话,但一想到自己这战是把部曲私兵在内的所有底子全输了个干净,想吹牛也不可能了,只能在那里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苻坚看着俱难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沉声道:“两万骑兵,打不过几千步兵,我大秦的国威军威,给你丢了个干净,留你何用!来人…………”
苻融一看情况不妙,这俱难以前曾经长年在他手下听命,也算是老部下了,他连忙站了出来,说道:“天王,俱难虽然丧军辱国,按罪当斩,但毕竟是多年宿将,这回我军出师不利,再斩杀大将,只怕会动摇军心士气,还请您法外开恩,留他一命吧。”
苻坚叹了口气:“也罢,大军既丧,杀他一人也于事无补,传旨,把俱难下狱论罪,彭超解除一切职务,拘禁于家,等孤亲自南征归来后,再作定夺!”
苻融的脸色一变,睁大了眼睛,正要开口,却听到两个异口同声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起:“微臣愿为天王前驱,祝大王旗开得胜,一统海内!”
苻坚的脸上绽放出了满意的笑容,而苻融却是咬了咬嘴唇,转身回头对着身后的慕容垂和姚苌两人,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唆使天王发大兵攻晋!”
说到这里,苻融回头对着苻坚道:“天王,请您千万要保持冷静,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这回两淮惨败,足以证明晋军的那个新军,叫什么北府兵的有强大的战斗力,而江东君臣团结,未可轻图也,这时候千万不可以因怒而兴兵啊!”
慕容垂的脸上尽是恭敬之色,淡然一笑:“臣以为,阳平公此言差矣,这时候正是我们灭晋的大好时机!”
苻坚不动声色,看着慕容垂,轻轻地“哦”了一声:“慕容将军何出此言呢,请试为一言。”
苻融冷冷地说道:“天王,慕容垂不安好心,这事不要听他在这里蛊惑人心。”
苻坚的眉头一皱:“阳平公,请你注意,这是朝议,慕容将军身为大将,这次攻克襄阳的功臣,他当然有说话的权力,你就算有什么不满,等他说完再反驳也不迟。慕容将军,你说吧,孤听着!”
苻融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无奈之色,但也只能摇了摇头,行了个礼,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慕容垂的神色平静,向着苻坚行了个礼:“微臣以为,两淮之战,正好证明了晋军的虚弱,而不是强大,我们大秦一举灭晋的机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