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希顾不上手指汩汩流出的鲜血,忍痛抬起沉重的铁箱盖子。
铁箱打开了,沐希却如遭雷击般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铁箱里,装的根本不是价值连城的金条,而是已经开始褪色的冥币“金条”!昨天他试着推拉铁箱时,觉得箱子很沉,因此才相信里面装满黄金,其实不过是铁皮箱子的制作材料特意加厚了。
为什么祖母要装一箱子冥钱金条来欺骗自己?沐希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只是因为祖母太想看到孙媳妇?或者,祖母早就看穿自己常来探望她,是受了母亲的委托,来查探她是否私藏着大笔遗产。
大限将至的祖母,把窥探她钱财贪图遗产的母亲和自己耍了。
祖母的小房间里充斥着药味、霉味,加上折腾铁箱扬起的灰尘,沐希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整整齐齐堆满冥钱金条的铁箱子里,仿佛藏着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注视着自己。沐希想起祖母死后依然不肯合上的那双拼命睁大的眼睛,浑身一激灵,“砰”地一声合上了铁箱盖子。
他想尽快逃离这间让他莫名心慌的房子,却发现地上那堆乱糟糟的被单和枕头旁边,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刚刚出生的男婴,是自己吗?不对!正常的新生儿,不至于从头到脚都被血液包裹着。
沐希下意识望一眼床下,又盯着手中的血婴照片看了半晌,只觉得有冷风如蛇钻进衣领,滑过背脊。他缩了缩脖子,将照片塞进外套口袋,快速跑下楼拦了出租车,赶往殡仪馆。
疾步冲进殡仪馆的时候,险些撞上在大厅等他的母亲。
“怎么这么晚?快进来换衣服。”母亲拉起沐希的手,两人同时发出尖叫声。沐希这才意识到手指伤的不轻。
沐希疼得整张脸皱成一团,母亲则惊慌失措地望着沾在她手指上的血液:“流了这么多血!快去医院!”
“你们还磨蹭什么?儿子来了就快点进来守灵。”父亲从不远处大声催促着。沐希冲母亲摇摇头,低声道:“应急包扎一下就行,小伤口罢了。”
母亲找来干净的纱布,小心翼翼包着伤口,沐希犹豫了下,还是将血婴的照片拿出来。
“这不是我吧?为什么祖母藏着这种照片?而且,她生前告诉我,床底下的铁箱装着金条。”反正巨额遗产的事已成泡影,沐希把撬开箱子发现里面是冥钱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
母亲颤抖着手从沐希手里接过照片,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照片上,她哽咽着道出真相:“这苦命的孩子,不是你,是你哥哥。”
当年母亲怀上他哥哥的时候,全家人都很高兴。尤其是祖父和祖母。
所以,在孩子诞生之前,祖父便给他定了名字──刘沐希。
可惜,这个孩子,祖父祖母的第一个孙子,还未发出哭声,不曾睁开眼睛看一眼亲人和这个世界,便因全身流血的怪病猝死。
“你出生的时候,祖父祖母坚持要继续用‘沐希’这个名字,我想着,没必要告诉你曾经有个一生下来就死去的哥哥,你就是惟一的‘沐希’。他们也答应我不再提起那孩子,我以为没事的……”母亲说着,脸色更加惨白,似乎感受到极大的恐怖,不自觉地提高声音,“没想到,你祖母竟然一直藏着这种照片!还在床底下藏冥钱!”
虽然用了夭折的哥哥的名字,沐希总觉得有些不吉利,但现在不是计较这点事的时候,他看着母亲不住发抖的样子,忙安慰道:“祖母大概是心疼哥哥,才留着照片来怀念他。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守灵吧!”
搀扶母亲的时候,受伤的手指不经意碰到母亲后背,一阵如针刺般锥心的疼痛感直抵心脏位置,让沐希额头直冒冷汗。
灵堂正中间,摆放着祖母的遗照。
遗照用玻璃镜框装裱着,玻璃镜片在灯光和烛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直射进沐希本来就睡眠不足而酸疼的眼睛。
沐希慢慢睁开眼睛,一袭鲜红的衣裙映入眼帘,在一片纯白的灵堂中显得格外扎眼。
“喂,你是谁啊?居然穿红衣服来灵堂!太不像话了吧?”沐希站起来,冲着背对自己,面向祖母遗照的红衣女人怒骂。
长发女人慢慢回头,半张脸被发丝覆盖着,只能看到她漂亮的唇形拉开诡异的弧度,发出幽冷的声音:“沐希,我们一起为祖母守灵吧。”
女人径直走向祖母遗体,红裙被风吹扬起来,遮挡了沐希的视线。
裙摆如血色蝴蝶微微扑闪的双翼,轻盈落下。越过女人肩膀,沐希惊恐的双眼对上的是祖母又一次睁开的眼睛。
“你,你到底是谁?是你去见祖母的吧?为什么自称是我的‘未婚妻’?”沐希惊叫着跌坐在地,手指的伤口重重压向地面,血液渗透了白色纱布。
母亲匆匆扶起沐希,紧张地左右张望:“小希你怎么了?这里没有穿红衣服的人啊!”
沐希使劲揉了揉眼睛,正如母亲所说,灵堂里根本没有穿红衣服的女人。
可是,祖母双眼又睁开了,这是父母也亲眼所见的真实。
死不瞑目
父亲推开呆立在祖母遗体前的沐希,亲手为老母亲合眼。
可这次,无论父亲伸手覆盖多少次,祖母的眼皮总是重新往上翻去。
父亲脸色越来越难看,为祖母覆上眼皮的手颤抖起来:“妈,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沐希的婚事?我答应您,一定会尽快办了!”
然而,父亲的承诺也不能让死去的祖母闭上眼睛。
见丈夫愁眉不展,母亲犹豫了下,还是俯身凑在祖母耳旁说了什么,发抖的手试着覆上祖母的眼皮。
祖母冰冷的眼皮终于服帖地盖在圆睁的眼珠上。
沐希松口气,却发现,对于祖母终于合眼安息这件事,最惊讶的反倒是母亲。
“果然是惦记着那件事……”母亲咬了咬嘴唇,和父亲商议道,“我回家把那事办妥,让小希把床底下那箱子冥钱金条带来,到时候一起火化,一切便能结束吧?”
沐希一头雾水,但父母说是“为了让祖母走得安心”,也只好照办。
父亲独自留下守灵,沐希送母亲回家后,又赶到祖母家。
旧楼房的楼道灯泡坏了,沐希伸手去摸楼梯扶手,一股腥味混在夜风里散开,手上伤口的痛感也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