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1 / 3)

①恓惶

我是恓惶。

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我什么都干。

我活得浑浑噩噩,我为钱干尽坏事,我就像是一条阴暗角落里的虫子,永远见不得阳光。

其实我也有过梦想,小时候我梦想成为奥特曼,保卫地球和平。后来大人说奥特曼是假的,根本不存在,我就立志要做一个警察。一个小混混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警察,可笑吧?其实小时候我想做警察,就是觉得那身制服真是太他妈帅了,这辈子我要是能穿上一回也知足了。

我为什么叫恓惶?其实刚开始,他们是叫我吸黄。

我抽粉抽得很厉害,有一次,我被对头五彪一伙人抓住,关在一间屋子里,打了整整一天。

打我打得最狠的,是五彪手下的头号打手──花和尚。

花和尚一米九的身高,据说一拳能把牛砸个跟头。

可他没把我打死,我硬是在他的拳头下活下来了。

我不怕挨揍,可关了一整天,我的毒瘾犯了,我满地打滚,我鼻涕眼泪一起流。

花和尚看我折腾得快死了,就拿了一包粉,在我面前,他把粉撒在地上,再撒上一泡尿,这小子那几天大概上火,一泡尿下去,地上的粉变成了黄色的。

金黄金黄的。

我毒瘾一犯,什么都顾不得了,我跪在地上,把那些粉一点一点地刮起来,放在锡纸上,用打火机一烤,狠狠地把那些带着尿骚味的烟雾吸进肺里。

看着我过瘾时一脸享受的德性,五彪和他的手下都笑得前仰后合。花和尚拽着我的衣服,一脚把我踢出了屋子,我拼命地跑,我听见他们在后面一边大笑一边喊:“这小子没救了!滚蛋吧!”

他们就这么把我放了。

从此,我就有了个绰号,叫吸黄。

和所有社会上的渣滓小混混一样,我也拜了个大哥,他叫炉头。

炉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混社会的,他三十岁上下,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整天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乱,不知道的看见他还以为是哪个大学的教授。

炉头看起来像教授,可做起事来,他就是一野兽。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炉头砍人,他一刀把那人劈倒,然后从脚开始砍起,就像剁肉馅一样仔细,一直砍到头。那人刚开始还破口大骂,后来就爹一声妈一声的开始求饶了,再后来就一声都没有了,动都不动地在那挨砍。后来我听人说,这人送到医院之后,光输血就输了几千毫升,从头到脚一共缝了一千多针。

我觉得他挺幸运了,原因有两个:一是炉头一般不留活口,那天炉头虽然砍了他很多刀,但每一刀都不致命,这证明炉头那天心情挺好,所以手下也留了情。二是那人不是现在惹的炉头,因为现在炉头已经不用刀了,他现在玩枪。

对,玩枪。

炉头混得越来越大,他的手上有好几条命案了,仇家多,警察追,现在的他,每天都在不停地换住处,他总是害怕忽然有一天,被警察堵在哪个窝里,然后押赴刑场吃上一粒花生米。

所以炉头在黑市买了六把枪,我们五个最得力的小弟,每人一把,按炉头的话说,过段时间打劫运钞车,干一票大的,然后偷渡到国外,好好享受几十年。

炉头最大的对头就是五彪,我们卖白粉,五彪卖冰毒,我们在街上收保护费,五彪也在那里收保护费,搞得我们不得不降低粉价,少收几家商铺的保护费,钱赚少了,大家都怨声载道。

一山不容二虎,为了争夺利益,我们和五彪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场,每次都互有死伤,谁也不能一下把对方消灭干净。

我能成为炉头的心腹,还要感谢五彪。

在一次和五彪的火拼时,我替炉头挡了两刀,后来炉头发现我这人虽然毛病一大堆,对他却是忠心耿耿,而且打起架来不要命,比谁都疯,所以炉头把我当成了左膀右臂。我的外号也从吸黄变成了恓惶,这是炉头有一次给我发短信时,觉得叫我吸黄不好听,可他又忘了我真名叫啥,所以就灵机一动,打成了恓惶。现在除了炉头,所有的小弟都叫我惶哥。

要说这五彪,真是我们天生的对头,躲也躲不掉。就在我们抢运钞车的前五天,五彪一伙找到了我们的窝。

当时炉头身边就我和三个小弟,我们被堵在窝里,一通混战,我好不容易和炉头杀出了一条血路,跑到了大街上,却发现五彪正端着猎枪在街上等我们。

我二话不说,转过身挡在了炉头身前。

轰的一声,我被五彪一枪轰出去好几米,我感觉到后背被钉进去几十颗滚烫的钢珠,有些穿过了肌肉骨头,打进了内脏里。看样子今天老子要归西了。

都说人在临死前的一瞬间,会想到很多很多东西。那天,我真想了不少。

出来混,早晚死在刀枪上,死得惨,谁也不能怨。这是炉头说的。

有一种人,就像萤火虫,他会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指引别人伸张正义的方向。这是老王说的,别问我老王是谁,我就要死了,我死也不能说。

我趴在地上,像一条倒空了的麻袋。

我感觉炉头用尽全力在拽着我,然后,我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炉头说,当时幸亏兄弟们得着了信,冲上来,救了我和炉头。

我被抬回来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流了一晚上的血,当时炉头他们都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我躺了一晚就醒了,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

我感觉身上轻飘飘的,可能是血流得太多了,奇怪的是,挨了这么一下子,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照着镜子一看,我的脸像纸一样白。

我说:炉头,啥时候劫运钞车?别忘了叫我。

炉头笑骂道:你还真是挺疯,都这样了还不忘发财。

炉头把老菜帮、大狗、蚊子、面团四个心腹找来,拿出一张图开始制定劫车计划。

我半躺在床上,肚子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是一行行分好的粉,我左手拿着一根吸管,一行一行仔细地吸着粉,趁没人注意,我用右手掏出手机,藏在被子里。

当年我练了半年,才练会用手机盲打发短信。

炉头说:明早六点,运钞车会经过桥东路,面团开车,先把运钞车拦停下,记住,一共有三个押运员,他们会马上下车。我扶着恓惶先下车吸引他们注意力,大狗、蚊子、老菜帮随后下车直接开枪干掉他们。

我一边仔细听炉头的计划,一边迅速地打着字,然后按了一个手机号码,发送完毕,删除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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