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坐在床上,面色比之前瞧着是红润了许多,她唇边含了一抹浅淡的笑:“就知道是你。”
沈怿绕过桦木桌走到她床前,眼睑垂下,淡淡地瞧着她,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是我什么?”
辞此刻也仰起头,双目间带有明显的探究和敌意,定定地与他对视。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般相望了快有半盏茶的时间。
就在沈怿快要忍不住开口的时候,辞忽然微微启唇,语气带着迟疑:“你……”
他在面具后不可见地皱了眉,硬实的脖颈处,喉结上下滚了滚。
辞认认真真地把他又打量了一次,语气低沉:“你之前是不是……”
沈怿僵立着,薄唇不自觉地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辞眸中微恼。
“你之前是不是帮我换了衣服?!”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岔气,冷哼道:“外面找了个婆子替你换的!”
闻言,辞仿佛死了一回又活过来,拍着心口说:“那就好。”
听她言语间庆幸之意尽显,沈怿寒着脸:“怎么,怕我占你便宜?”
“不是怕……凡事小心一点比较好。”
“恶意揣测,你就是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他扬起眉,有心为难道,“你救我一回不假,可我帮你了几次,自己算过没有?你的结草衔环,涌泉相报呢?”
“好了好了,我感恩我感恩,我非常的感恩。”表达完感激之情,辞忍不住小声嘀咕,“老这么斤斤计较,又没说不知恩图报,只是暂时没碰上机会罢了,而且……”
额头忽然一热,他带着薄茧的手覆了上来,掌心之大,在视线中落下一抹阴影。她的睫毛刚好触碰到,眨了几下眼睛,觉得痒痒的。
“烧退了。”沈怿撤回掌,语气不自觉放轻了些,“先把药喝了吧。”
辞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浓稠的药碗递到跟前,她捧着低头吹上面的热气。
苦口的不一定是良药,但良药必定苦口,嘴里涩,心里也就没那么苦了。
沈怿双臂抱胸,歪在窗边看她,直到那一整碗黑漆漆的汤水见了底,才淡淡开口:“又被你娘欺负了?”
辞静默着把碗搁下,双目注视着被衾上的刺绣,良久才说:“我娘她给我说了个媒,高攀人家镇国将军的公子,结果我病了没能去赴宴,她很生气,和我爹吵了一架。我知道这么做也有些任性,不过如若病的是我姐姐的话……”
她没讲下去,后半截话只以无声的摇头来代替。
空气沉寂了许久,听到屋外的雨势早已停息,辞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沈怿瞧了眼天色,“大概亥时。”
她很是欣慰地点头:“那还好,才睡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沈怿拿眼睇她,“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她微愣:“这么久?!”
“不然你以为你这烧能这么容易降下来?”
辞未及多想,本能反应就是回家,掀开被子便准备下床,然而脚刚跻进鞋子里,身形忽然顿住,似是想到什么,很快又默默地坐回了床上。
沈怿将她的一连串动作尽收眼底,也不打算多问:“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吧,想吃点什么?”
听到这话,辞发了狠似的,企图用食物来弥补内心的伤痛,张口就说:“烧鸡!”
他凉凉道:“大病初愈,不能吃鸡。”
“……炸酱面!”
“太油腻。”
“肉包子……”
“眼下没有。”
最后,沈怿端上来两碗咸瘦肉粥。
辞兴趣大减地拿勺子搅来搅去,心道:明明就只有这一个选项,又何必问她呢。
沈怿也坐在她对面一口一口慢慢吃着,这些天他才是最忙的那个,到现在才有空吃顿饭。
正咽下嘴里的粥,辞的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朝他脸边伸过来,沈怿反应极快,不过抬眼的功夫已将她手腕捉住。
辞倒也不恼,神神秘秘地打量他那张面具:“我在发烧的时候……是不是把你这个摘下来过?”
他并未否认,反而好整以暇地问道:“看见什么了?”
“我都不记得了。”辞正为这件事发愁。难得这么好个机会,可惜她烧得稀里糊涂,朦胧间只有个影子,模糊一片,压根想不起是什么模样。“反正你摘也摘了,再给我瞧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这不行,两码事。”沈怿慢条斯理地拾起勺子接着吃,“想看的话,自己动手抢吧。”
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打得过他,出这样的条件摆明是难为人,辞咬牙切齿地示威:“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它给摘了。”
“好啊。”他微微一笑,“那我拭目以待。”
草草喝了点粥垫肚子,两人便各回房间休息,他的房间就在旁边,离得不远。
夜深人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