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都滚!”夜中,中房的灯火依旧灼得几乎火热,因没关门,法宝也没了作用,这一声怒吼震彻云霄,在外站立的神侍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可随之而拉来的并非下一句怒吼,而是一声关门声。
两神侍互扶着站起来,一人问道:“尊神今日是怎么了?许久没见她如此大怒。”
另一人稍稍靠近她些,道:“听说是夫人们又来举荐神侯,尊神没见,她们就纷纷留了画像以及那些男子的底细册子。”
这也与逼婚相差不大,但两人一想妖王的孩子都已经会走路时,不免又都闭了嘴。
这也是尊神的责任,逃不掉的。
中房内,依旧是摔东西的声音,画卷被扔得到处都是,有的散开露出里面俊俏男子的面貌,羽冰落摔完了画卷,又去摔桌上别的东西。
摔了一个玉镇纸没碎,又摔了几个花瓶一套茶具,笔洗笔架笔筒掉落,碎瓷片与毛笔散得满地都是。
犹是这样不足,直到她摔了一本公册,一旁刚才还在说话的若沁眼睛一瞪,上前拽住羽冰落的手。
羽冰落没料她会拦住自己,本也没人敢拦自己,骂着那些人的嘴就此停下,冷眼满怒地看向若沁,道:“你要做什么,造反?”
若沁松开她,却又一下将她推到位上坐着,道:“这些玉器瓷器不过是玩意,纵是万金尊神要砸着玩也无不可,可尊神不该摔了神领的公册,这是对神界不负责。”
她的平淡言语,不能消灭羽冰落的一丝气氛,她敲着桌子,声音大而极具威慑力,可惜灵人不在意,“他们这是在逼着我成亲,他们在逼我。”
若沁不听她这话,只是道:“神领夫人没有错,是尊神一直拖着不肯成亲,是尊神痴情不断,仍将情意寄托在一死人身上。”
“死人”两字狠狠扎在羽冰落心上,她的手紧握着,下一瞬就打了若沁一巴掌。
可灵人不知道疼,也不会委屈,若沁继续道:“尊神眼见将就十万岁,理应有一子嗣,若不然,难以平界。”
她一句一句地摆道理,却不是好法子,羽冰落被她这些话激得心中什么也想不到,就想与她反着来,“我不纳神侯,没人能逼的了我!”
她正在气上,屋内灵人有多,与她正好辖制,她要反抗,可若沁依旧以平淡的语气道:“屋内这么多灵人,都被尊神打死,圣灵石必然有恙。”她立马收回,便不知何事了。
中房外的神侍都将一双眼睛寄在中房的门上,门突然被打开,出来的却是若沁,她道:“都将眼睛闭紧,若是谁看到了什么,外面传了些什么,神界也不必有你这个人了。”
神侍吓得连忙垂首闭紧眼,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住,就听见数十灵人都出来,望着后面去了。
原楼内,羽冰落被推着跪倒在牌位前,在祖宗面前,她也不好再吵闹,加上她如今帝灵术修到最关键的时刻,眼见就要修到第八层,就可去救郎璇出来。
且此时气也消了,也知道刚才做的有些错,对着牌位一拜,刚想站起来,就听若沁道:“尊神可知臣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
羽冰落不想理她,故不说话,若沁也不在意,直接道:“首尊曾留一《警后人言》,意在束后尊言行举止,尊神如今此举,犯了上面种种,灵人受尊指令,更有权利约束尊神。”
她从案上拿起一本金册,上面赫然是“警后人言”四字,她摊开放到羽冰落面前。
可羽冰落不看一眼,闭着眼冷笑,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你这是在逼本尊?”
若沁道:“若尊神这样想也可以,但臣都为尊神一脉,为神界着想,尊神如今这样,与当初的琮尊何异?”
羽冰落此生,最厌恶也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将她和自己的父神并论,这于她而言是莫大的耻辱,也是她这辈子都会故意绕开的道路。
她心里一阵空荡荡,酸涩苦痛旁人不能体会,心长在自己身上,再痛,也不与旁人相干。
“此中数言,后人谨记,一为束心,莫做狂论,二为正身,不沾邪秽……”既然她不看,若沁就拿起一一读来。
哪一句都如同一把刀子,刺在羽冰落心上,仿佛有许多人在她耳旁叫嚣着,她是怎样登上这尊神之位的,她是怎样踩着他们的尸骨登上这高巅。
她不在意那些人,哪怕他们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一个个,这本就是他们有错,是她救了神界,是她创作这辉煌。
她一直都明白,她最开始爱上的不是安祁旭这个人,而是两人之间的毫无联系,她见他时,每一瞬都是自己辉煌时的新生,哪怕提及从前,他所见的,也是她的无奈和纵情。
他是她的希望。
这或许出自情爱,但又转为自己一生的心路,那是她对接下来一生的追求:
寻一个相知相爱的俊俏儿郎,学得一些风雅,生一个可寄重托的孩儿,再收服魔界,一统天下,完成大业,于辉煌中逝去,死后史添笔,绘她一生。
不负自己,不负六界。
可是他一走,这些都打破了,她恍惚又回到了少时,跪在议事殿的阶下,抬头一望,全是荆棘。
她还要继续向上走吗,再往上,又是什么呢?
“别读了……”
若沁不在意她这无力近乎请求的一句话,继续读完最后几句:“无嗣无仁者,无德也。上有天听,下有万民,德不成而身不正,身不正则位不配,然则尊神一脉无多,不得使其退,若得一其犯言中者,灵人可斥……”
这便是灵人的权力吗?
尊神执掌六界之首,而他们又把持着尊神,孰权更威,羽冰落竟无法判别了。
她看向一众灵人,笑得眼中都有了眼泪,不知是讽是怒,“当时圣灵石碎了的时候,父神真该是高兴坏了,他与母后那样,可我……”
她无力一掌拍在地上,似乎妥协了一般,“或许,我逃不掉他女儿的这个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