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海泉道:“郑哥,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一起带来!有什么关系呢?”
焦死人苦笑道:“关系大了哦,他那个妈名声不好,臭了很远,为这事我跟小矮子打了官司的。我也是看儿子可怜,不能撇下他不管,要不然,我就跟女儿来了。”
窦海泉不傻,眼珠子都掉地上了:“怎么个意思?郑哥你……是谁的还给他不就完了吗?”
焦死人直摇头。
夏金婵道:“三叔,你说那是什么话?你以为郑叔跟你一样?郑叔,你的人品世间少有,这是五妹不舍得离开你的主要原因,看来你对儿女是真好。赵家人眼不瞎,他们见证了你的好,所以处处帮着你。不过呢,金瓜护五妹,我是见识过的,你放心带他来,金瓜是无辜的嘛。”
焦死人摇头又摆手:“就算他无辜,他也不配呀!把他领马爷家来,怎么可能!我……我也是有脸的,反正把他养大。听我的话呢,他就还是我儿子,不听话我就撒手,然后跟女儿女婿过,再不管他了。”
窦海泉竖个大拇指:“好!郑哥,你这个做父亲的是这个!我理解你了。放心,有什么难处,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焦死人道:“谢谢啦,她三叔。她姐姐上一次留了很多银子给我,今后不会有多大难处了。只是,我一直有一个心结,刘六爷死这么多年了,他的尸骨一直留在那个荒坡上,太远了,我想把他移到东霞山,烧香上坟方便些。他是翠翠的生父,得葬在翠翠的眼面前,可我就怕那矮子不答应。”
“哦……”
夏金婵道:“这事儿好办,移到龙泉寨来,跟他二女子挨着,烧香上坟让蓝枝姐姐和嫂嫂来做。”
焦死人道:“不,他跟我有缘,光绪二十八年在县城,他拉了我一把,然后又把女儿送到我面前,这就是我们的缘。她姐姐,你不知道,要不是这个女儿,我焦死人早死了。所以今后我死了,要跟六爷挨着,我俩要一起照看女儿。”
窦海泉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感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命呢?同时,他也倍感羞耻,经他之手那么多的小女孩,他怎么就没想过好心留一个在身边呢?
人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怎么现在这么扎心呢?
夏金婵道:“那看来我还得去一趟桃树园。”
窦海泉道:“不,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去呢?我去!我和李事兄弟张山兄弟一起去!”
夏金婵怒道:“我是去拜会赵家大奶奶,是去感恩,你去干什么?”
“那……我们一起去,我也去感恩好不好,我这条命是赵子儒从龙宝堂的油锅里捞出来的,姑爷能活,官府没来追杀我,赵子儒又是一大恩,我哪能不去呢?”
看他二人为此起争执,焦死人尴尬地笑起来。
夏金婵少而老成地叹口气,继而气冲牛斗,转头冲门外喊道:“小芸,小芸,拿家法来……”
窦海泉赶紧作揖:“哎呀婵儿,别叫别叫,我不去了,我不去了还不成吗?”
焦死人乐了,窦海泉怎么如此惧怕夏小姐呢?
小芸闻声进屋:“小姐,有什么事吗?你吩咐。”
夏金婵道:“饭还没好吗?三叔饿了,想吃一顿饱的。”
窦海泉又作揖不迭:“婵儿啊,我是真想去拜会拜会龙大小姐,你做个好人呗?那个啥,小芸,你去看看,你婶婶是不是掉锅里头了。”
小芸瞄了瞄窦海泉:“三老爷,我明明听见小姐要的是家法,你等着。”
小芸出门,四女子进门:“郑叔,你看这是谁。”
焦死人一看,半天认出是他的翠翠,但他认不得这是什么衣裳,只咧嘴笑着。
窦海泉也乐了:“哪来的洋学生呀?”
只见翠翠头顶宫花,刘海齐眉,浓密而清亮,衬得一张脸蛋圆润娇憨,宛若玉盘。乳白色的洋花布衣裳,蓝色衣领,领口扎有紫色蝴蝶结,蓝色对门襟,镶嵌五颗亮锃锃的珍珠扣,开衩的袖口,同样是精致的蓝色镶边珍珠扣。
蓝色的长版裙扎着上衣襟口,白色的丝袜套着一双黑色高筒软靴。
夏金婵嘻嘻笑了道:“哎呀,我就知道这衣裳五妹穿着好看,过来过来,姐姐看看。”
焦死人笑道:“女儿,你怎么能要姐姐这么好的衣裳呢?”
翠翠躲躲闪闪道:“我是不要的,四姐姐非要我今晚穿一晚,走的时候再还给夏姐姐。”
夏金婵道:“怎么还要还呢?专门给你做的,不兴还。”
四女子道:“小姐,你会把她宠坏的。”
夏金婵只管招手:“五妹别听她的,过来过来。”
翠翠忸怩着过去给她看。
夏金婵把她拉近,头花上理理,领口上理理,上下一端详:“嗯!真不错,漂亮!别回去了,过几天姐姐教你读,你就是学生妹了,好不好?”
翠翠大眼睛骨碌一转,扭过脸看看焦死人,又转过来道:“不,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去,桃姐姐还等着我呢,我们要去赵大少爷那里做工,一个月能挣十两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