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强势的方青,马武实在找不到理由跟她硬刚,的确该回家了,死后重生,等于二世为人,别的可以不管,老娘必须得管。
店小二备好饭菜,张山背了马武出屋,一家人围着八仙桌吃过,然后各自收拾行装。
院子里很冷,看不见霜,只有过堂风吹得房檐呜呜着响。
掌柜的和几个店小二牵出马来送行,马武见了这么多马,尽皆立于寒风中口吐白雾,望向方青和蓝枝道:“你俩把云崖的马弄了多少回来?”
蓝枝道:“不多,拣好的挑了十匹,都是儿马。”
马武随便要了一匹黑马,等张山李事窦海泉将他抬起来放于马鞍上坐好方对方青说道:“唉呀,可惜了我的白马,便宜小姨子方蓝了。”
方青不理他,八个人八匹马出院子,马王爷猪招官在前,方青夏金婵蓝枝随后,窦海泉张山李事后面压阵,嘚吧嘚吧回潼川。
时已深冬,正是蒲殿俊就任都督的这个时间段,全城都恢复了正常秩序,但是寒冷又给成都大地蒙上了一层霜。
三家店的老少对马王爷再熟不过,看他这娇妻美妾的阵势,都自惭形秽,装冷回避,不敢仰望。
马武这时候才问猪招官:“你不在衙门公干,跑成都来干什么?看笑话来的?”
猪招官笑道:“你看看你这人,我大老远的来看你,怎么成看笑话的了?你不知道这几年你的传闻很多吗?”
“什么传闻?你娃无利不起早,有屁就放!”
“什么?无利不起早?你把我拉进太和十排就当甩手掌柜,杨小山张三爷都说你疯了,我不得来看看你还有没有用?是真疯还是假疯?”
马武想踹他,无奈双脚套在马镫上,拿刀鞘拍过去骂道:“好你个王八蛋,我看你就是来讨打的!”
猪招官挨一下,叽咕道:“什么狗德性,见面就打。死皮赖脸跟来,本是有大事要跟你说的,无奈方大奶奶不让说,就连夏先生也不许我提,有什么办法?”
“哪个夏先生?夏先生是谁?”
“你的夫人夏金婵呀!你不知道她开学堂做了先生吗?你看看,你这男人怎么当的,还不如张山李事呢!现在太和镇谁不知道夏先生?”
马武又一刀鞘拍过去:“放的什么屁!再放一个试试?”
猪招官又挨一下,再不敢挨那么近了。
方青道:“你就该挨揍,论年纪,你都可以做他叔叔了,信口开河,没个正经,大奶奶是乱叫的吗?哥哥不在,做兄弟的帮嫂嫂跑跑腿不应该吗?这也能胡说八道?”
猪招官尴尬了,回头歉意地看看夏金婵和蓝枝,避重就轻道:“不让我叫大奶奶,那叫什么?这该怎么个论法呢?马疯子,你得拿个章程,要不然,谁分得清楚啊?”
夏金婵道:“招官大人,你要什么章程?青姐年长,自然为大,我最小,自然为小,大就是大,小就是小,分个什么分?”
蓝枝赶紧解释道:“青姐,忘了跟你说,我跟金婵妹妹已经商量好了,你生来就是大姐,从哪里论都是大姐,关键一点,没有你就没有我们家爷。”
方青道:“你俩怎么回事?我姐妹三人谁大谁小,有必要跟他们论吗?要论也是先入为主,这是规矩,哪能连规矩都不要了。”
夏金婵道:“这可使不得!”
马武想笑,一看方青正瞪他,一本正经说道:“什么破规矩,嫁给我马王爷,谁也别做大,谁也别做小,年长的做姐,年幼的做妹,就这么定了!猪招官,说事儿!”
猪招官闻言,又望着方青道:“大奶奶,我是说呢?还是不说?”
方青道:“要你多什么嘴?没跟你说清楚吗?马王爷从此收山归隐,不问江湖!你说的太和十排不存在了!”
猪招官啧啧两声:“大奶奶,这我得说说你了,眼下什么时节?你要马爷收山归隐,解散太和十排,开什么玩笑!”
方青要怼他,身后的窦海泉道:“要我说,这事儿不能瞒姑爷。瞒着有用吗?一到县城,他什么看不明白?”
张山道:“就是,射洪要独立,要做大的人,凭什么是他张三爷?别的不说,他把赵子儒放在什么位置?”
马武明白点什么了:“什么玩意儿?射洪要独立?谁要闹独立?接着说。”
方青冷冷说道:“废什么话?又想掺合是不是?”
马武道:“哎呀,紧张个啥嘛!这么冷的天,权当听笑话,逗闷子了。猪招官,你不是有屁不敢放吗?我允许你说,说!”
猪招官道:“张山说得还不明白吗?我为什么找你来了?杨铁山最早听说铁路让人给卖了,立刻来了成都。张三爷、杨小山听说,带着福成永和一千多人跟了过来,在这边闹了十来天,结果和杨铁山一道灰溜溜地回去了。陈杨两家股银要不回来,杨铁山理亏呀,大老爷不做了,跑出去革命去了,临走第二次把衙门交给黄福生、周乾干、还有我打理。又特别交代说,大清朝完蛋了,这天下要大乱一场,县衙随时都有可能被砸,叫我们当避则避,不要硬撑。他前脚走,张三爷杨小山后脚就带来一大帮子要砸县衙,说他们是保路同志军,要革命,要成立射洪军政府,完了大旗一扯就开砸,噼里啪啦,稀里哗啦!脚行里的李德林、袁掌柜、何老五闻讯赶来阻拦,结果谁都没拦住,好好的县衙,硬是给砸得稀巴烂!”
马武竖个大拇指:“牛逼,牛逼呀!然后呢?你们就站着?看他们砸?周乾干呢?”
猪招官道:“全县多少人买股票?周乾干又能如何?保路同志军这块牌子多大呀!谁他妈惹得起?除了看着还能咋滴?大堂上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子很结实,张三爷砸不烂,抬到大街上要放火烧,最后李德林上去说天冷了,他家缺一块挡风的门板。姓张的居然不给面子,说,天冷了就来烤火,老子砸不烂它还不能烧了它吗?李德林怒了,蹬他一脚,抢了那块牌子,骂他道,败家的玩意儿,你他妈楼房大瓦屋,也是大清朝留给你的,怎么不去砸德胜酒楼?”
马武大笑,末了道:“你看看,要不是李德林缺一块门板,大清朝就连一块牌子都剩不下!”
猪招官怒道:“你还笑?笑个屁!”
马武道:“老子不该笑吗?没有一把火把县衙给你烧了,人家张三爷都算积了大德了!”完了举直双手,抬头望天:“苍天啊大地啊!狗日的大清朝终于完蛋啦!砸得好!大同财小同财!蓝氏的亡灵们!你们可以瞑目啦!”喊完双手捶胸:“老子马王爷没有杀得你们人仰马翻,满地流血,实在是平生一大憾事啊!”
方青冷笑道:“发什么疯!大汉朝亡了还出了个三国呢!人仰马翻、满地流血的事在后面!”
马武竖个大拇指道:“看看,你不是明明白白的吗?就认定老子马王爷会去填坑吗?这个国度最大的悲哀就是都他妈想当皇帝!当不了皇帝也想当个将军;当不了将军也是想趁机捞一笔!老头死了,弟兄分家要打得头破血流;皇帝死了,皇子夺位刀光剑影,这是定律!就你看得清?老子马王爷看不清?张三爷这个王八现在在陈家连一条狗都不如,连他都想咸鱼翻身不是吗?砸了县衙止不了陈家的痒,陈济堂不饶过他,他只有豁出去!”
方青不吃他那一套,开口要怼他,李事抢过去道:“哥,被你说中了,姓张的很会抱大腿,撺掇杨小山砸县衙,力推杨小山做统帅,声称杀进潼川,就推杨小山做督府!”
马王爷狗窦大开,前仰后合:“好嘛好嘛,这俩王八都出息了!”
方青怒道:“笑什么笑?你是不是把银针给拔了?要不要我再来一根?”
猪招官道:“大奶奶,你是得好好给他治治,这就不是以前那个马王爷!”
马武忍俊不禁道:“老子就觉得好笑。”
窦海泉道:“我认为张三爷的做法很正常,乱成这个样子了,早下手有早下手的好处,乱世出英雄!虽然张三爷没法跟姑爷比,但他敢想就敢做,朱元璋还是个讨口的呢。”
夏金婵马上就冷了脸,回头敌视窦海泉以示警告。
窦海泉不敢乱说了,强笑道:“唉呀婵儿,三叔就是随便说说,而且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