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说了,马武这人虽是一个混混,但他身上的大爷义气很重,行事亦正亦邪,遇到他看不惯的,不管对错,不管对手是谁,只要他看不惯就要出手。
不光是他,现实版中类似的袍哥大佬就大有人在,比如后来的唐廉江。
当然,马武是虚构的,唐廉江是哥老会历史中真实存在的人物,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而本的马武,因为陈剃头(尽管陈剃头不是袍门中人)的事曾经发誓要对付蒋黎宏,所以他对陈二的案子才这么上心。他哪里知道,支持赵老三这么做的只有赵子。赵老三之所以找陈二出场,要的就是被蒋黎宏打脸,不打脸、制造不出更大的动静来,就惊动不了府衙万智斋,也惊动不了总督衙门,万智斋不出场把蒋黎宏清除出去,强买强卖的势头就遏制不住,到时候,祸害的就不仅仅只是首饰垭了,恐怕全潼川都要跟着效仿。
地方出现强买强卖、出现逼死人的现象,赵子儒岂有不知道的,但这些现象早在他答应杨铁山做挂名会长之时就预想过一些,修铁路毕竟不是儿戏,是要银子来铺垫的,上头施压,地方官为了政绩用些过激的手段不可避免,出现这样那样的案子就不奇怪了。
当然,逼死人得另当别论。
在赵子儒看来,就不说官府跟平民百姓之间的矛盾,单就商会而言,杨铁山这样折腾也是在抽商人的筋、扒商人的皮,抽筋扒皮的事一次还行,多一次就会要命。潼川商业本就萎靡不振,商户们的资本十分有限,集资不可能只有一次,川汉铁路的投入也不是区区几百万两、几千万两银子就能搞得定的,搞不好几亿两银子都砸得进去。
再说,川路公司不像西洋公司那么有实力,那帮大爷有几个懂铁路的?有几个能坦然应对商场的风谲云诡?银子到了他们手里有多大的作为真的说不上来,全川的商业大佬们哪一个都是吃铁吐火的角色,又有几人放心把命运交到那帮人手里?
这第一波集资,川路公司若做不出一番成绩来,那么会滋生多少猜忌和阴谋?第二波集资还能这么顺利吗?财团大佬们的脉络怎么波澜起伏谁能把握得住?杨铁山卖股票,跟强买强卖差不多,一旦川路公司出现投资纠纷,股民投资失利找麻烦,杨铁山罪过就大了,不但杨铁山罪过大了,自己这个挂名会长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赵子儒认为,不管是平民还是商人,投资必须是自愿的,风险应该让投资人自己去担当,不管是官府还是商会都不能强行摊派,否则迟早生乱子。
而且,自己也不能老是挂一个空头衔欺瞒世人,得实实在在拿出银子来买股票,不然对不住江东父老,至于银子在哪里,看来得想法子了。
当然有些话,赵子儒作为一个生意人,只能在跟万府台喝茶聊天的时候顺口说说,不能当做正经话题来谈论。
但对于万智斋来说,赵子儒是从来不在他面前说政务的,他的随便说说,那就是问题已经很严重了,肯定是杨铁山和蒋黎宏都做得很过分。
毕竟,这些年哥老会明里暗里的势力席卷全国,泛滥成灾,把湘军都烂得体无完肤,再加同盟会四处流窜,蠢蠢欲动,这里起义那里起义多如牛毛。
他万智斋之所以把赵子儒这个哥老会老摇紧紧抓在手里,施以各种恩惠,是因为赵子儒这个人在成都有龙家,在渝城有田家,都是哥老会了不得的势力,甚至跟全川的哥老会码头都有交往,稳住他就可以稳住潼川的哥老会,要是因为股票激怒赵子儒,他只需抱臂观望、或者振臂一呼,那就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税狠人的顺天教案就是鲜明的例子。
这样说,倒不是万智斋怕赵子儒,他怕的应该是哥老会。这年头,哪怕是一个放牛娃死了,只要他是哥老会的人,哥老会就有可能为他出头闹事,地方上动乱一次,哥老会不过是伤几根毫毛,而他这样的地方官就有可能被查办。
听了赵子儒的随便说说,万智斋开始考虑要不要取消除租股之外其它股种的强制性了。
谁知,还没有等他下决心,蒋黎宏就送来急函,说顺天教余孽杀了公差,抢了县衙,所有股票股银被洗劫一空。
万智斋十分震怒,当时就想把蒋黎宏革职查办,但转念一想,蒋黎宏实施摊派自己也有授意,如果过于冒失或者惩罚过于严厉,蒋黎宏必然不服,闹到督抚那里,总督衙门追究下来,自己少不了要担干系。
如此,经过一番仔细推敲,万智斋决定先不上报,还是亲自到该县去巡视一番,当众做出一些让步,能够自己把这件事消化掉就自己消化掉得了。
这里,猪招官酒后回去把周乾干和马武在牢里的情况跟蒋黎宏说了,又把遇到杨铁山时杨铁山带的话说了,也或多或少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几句。
蒋黎宏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他一只脚已经跨出了悬崖,还有一只也是立足不稳,身体已经悬空,别人只需轻轻一推,他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他那个性,现在除了恨就是懊恼,悔意有没有?有!他最悔的就是不该听杨铁山的去划什么龙船,不去划龙船,贼子敢来县衙吗?
想起这个,他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羊杂碎活剐了!
人在这种时候往往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
蒋黎宏不是那种糊涂的人,可再精明的人也怕绝望,人一旦绝望了,许多想法都是极其极端的。
他可以蔑视周乾干和马武,但绝不敢漠视赵子儒和杨铁山,杨铁山来了县城却不来衙门跟自己相见,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那么赵子儒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他蒋黎宏丢了股票股银就成了臭狗屎,人家除了远远避开,谁还能靠过来自讨苦吃不成?
陈二和马武的出现绝不仅仅只是因为陈剃头的冤案,也绝不仅仅只是来羞辱自己一番这么简单,他们所谓的灵官老爷到底指的是谁?一是辱、二是激、三是逼,这是要逼他蒋黎宏走极端呀!
可现在不走极端行吗?自己已经掉进坑里去了,想爬起来绝无可能,状况摆在这里,周乾干钻进大牢抗拒追凶擒贼,等于就是告诉他蒋黎宏,这件案子无解了,只有等上官前来问责问罪,然后丢官去职。
如果是这样,他蒋黎宏孤家寡人,还真就解不开这个死结。
但本老爷好歹是知县,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掉脑袋也没必要装孙子!两个臭鱼烂虾趁火打劫想要弄死本县,那好,我不好过之前,你就得先不好过!
大牢里
没等陈二消停下来,猪招官又来了,这一次,他可没有端着掌盘来,开口第一句话就央求:“马爷,现在出去还来得及,求求你了,你出去吧,待在这里干啥呀?”
马武懒得理他,睡自己的觉。
周乾干打个呵欠,一副没睡醒的调调:“这都中午了你才死过来呀?”
猪招官笑道:“周大人,你还没睡醒吗?衙门有一大摊子事呢,不办呀?大老爷叫你即刻去见他,你去不去?”
周乾干道:“不去!”
猪招官又道:“大老爷叫你去,是叫你去丰乐场把税狠人的尸首运回来,不是叫你去捉贼。”
周乾干呵呵:“你想多了吧?税狠人是杨大人捉住的,杨大人同意让你去运尸首吗?哦,人家把贼子捉住了,要你去把尸首拿回来消灾?你长得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