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飞拿起篮球——那简直不叫“拿”,叫“举”。他何曾有过这种运动量,胳膊只觉得软绵绵地像根面条,怎么也使不上劲儿,肌肉酸得像是被人泼了一瓢醋。
“注意动作,动作不要变形,昨天不是教你了吗?”王志感到不满。
程飞努力矫正动作,篮球无力地从手中滑落。
“不行,我太累了,全身都酸疼。”程飞无奈地摇摇头。
“昨天才投了几个篮,今天就累了?”王志感到难以置信,“能坚持吗?”
“也许……能吧……”程飞咬牙直起腰来,重新拿起篮球,“梆”,篮球砸到篮板上,连筐都没有挨着,程飞也因为用力过猛,趔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王志只好摊开双手:“没办法,你只能先休息,等身体恢复正常来再练?”
程飞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很想休息。他走到场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内心非常沮丧。不管怎样,投几个篮就受不了的身体,在同龄学生中着实罕见,这都怪自己平时总不进行体育锻炼。
这堂训练课一直持续到了九点半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橘黄色的路灯昏暗地笼罩着这片球场,还有从旁边居民楼里隐隐绰绰透出来的微光。
他们仍在不知疲倦地练习着,王志也表现出少有的激动——连谈到昨天断了许健的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激动——他不断地纠正他们投篮的错误姿势,告诉一些投篮的要诀。
程飞后来也坚持着上场投了几个球,胳膊的无力感仍然没有消失。
但是,王志很快现,由于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同、偏好不同,他们所喜欢的技巧也不同。无论他怎么教,臂长的陈杰只愿意在篮下玩勾手,力气用不完的李琳则只钟情于在三分线外炮,不知疲倦的刘俊锋总要满场飞奔,只有杨聪一板一眼地练习篮下擦板、中距离投篮……
至于张雨来,似乎有点迟钝,始终不知道投篮怎么做动作,不知道上篮怎么跨步子;邓亮则懒洋洋的,对王志的安排不大搭理;而程飞,每天储备的体力也许只够他动动筷子吃饭了……
不管怎样,一群人练得还是汗水淋漓。九点半是宿舍关门的时间,对训练情况还算满意的王志看了看夜光表,带领队伍匆匆往回走。
走到二楼一看,铁门关得死死的。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门房里探出了一张老脸。程飞认得那张脸,凶狠霸道,满脸横肉,扫帚眉往天上飞,花白的头张牙舞爪——正是宿舍管理办的张主任。其他人也大略都晓得他的厉害,无不吓得噤了声。
“干什么去了!”张主任一开口,喉音很重,震得地板似乎都在抖。
“打球。”王志应道。
“知不知道几点钟了?知不知道宿舍九点半锁门,啊?”张主任脖子上青筋暴露。
“知道,这不才九点半吗?”王志的语气一点也不软。
“黑灯瞎火的打什么篮球,专业运动员也不像你们这样搞啊?”张主任指着他们的鼻子吼,“今天就饶你们一次,下次我才不给你们开门!在外面给我打一夜的球!冻不死你们!”
“哗啦”,铁门打开了。2寝室的学生们默不做声地鱼贯而入,身后还传来张主任嘀嘀咕咕的声音:“还打球,学生不学习,打球能打个什么名堂出来?打球养你爹妈?”
一进2的门,刘俊锋就忍不住骂出声来:“这个死老头子,嘴里不干不净的!”
“嘘!小声点!”程飞赶紧制止他,“毕竟是宿管主任啊,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他真飙,够咱们喝两壶的了。”
“他敢!”刘俊锋不依不饶,“明天我们练到十点钟再回来!”
这一夜,疲惫的程飞睡得很沉,白色护肘没有出现在梦中。
第二天,高一一班的教室内。
头花白的语老师正在摇头晃脑地朗诵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粗重的鼻音环绕在教室内,宛若古代私塾朗朗吟诵。此时,课堂忽然有一阵小小的骚动,语老师注意到了这阵骚动,停了下来。
他很快听到了一种声音,虽然他年岁已高,耳朵也不大好使,但是对于课堂上的这种声音,他还是非常熟悉的,一辈子听过很多次了。
那鼾声刚开始还很轻微,后来就越来越大,教室里出了轻轻的笑声。
语老师气得摔下课本,拿起粉笔头就朝趴在桌上的那个学生扔了过去。粉笔头在那人头上砸出了一个白点,随后跌落在地。鼾声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仍在继续。
教室里的笑声越来越大了。
同桌的学生赶紧推了推这人。程飞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嘴里念叨着:“我刚才投进了没?”
学生们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
语老师气呼呼地吼道:“你给我站起来,把这篇课朗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