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无法理解姬昌为何会放弃大好的形势,当即找上了中军大帐。而姬昌也自然不会对这位指定的继承人隐瞒,直接便将撤军的原因说了出来。
姬昌不是姬发这样的愣头青,而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对形势利弊有着极其敏锐的见解,而他此次果断地下令撤军,也自然有着他的理由。
首先,自从西岐军来到崇城,才不过区区十余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将崇城攻下,真的好吗?
要知道,在西岐攻打崇城之前,可是有冀州侯苏护和青龙关太守张桂芳都折戟崇城之下的。将朝廷两位名将都打得大败而回的崇城,却被西岐军花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攻下了,你让朝廷的脸往哪放?
而且,姬昌心中也很清楚,因为立场问题,无论自己的西岐表现得多么低调,朝廷也根本不可能消去对他的戒心。
如果今日放任姬发攻下崇城,那么西岐的实力未免表现得太过亮眼了,如此强大的军力,只怕是会让朝廷坐如针毡,明里虽然不会说什么,可暗地里一定会使尽手段,也会给西岐带来不小的麻烦。
当然,姬昌今日下令撤军,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理由,那是因为,今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的主人,也是他的一个至交,乃是曹州侯崇黑虎,而此人的身份也是极为敏感,乃是北伯侯崇侯虎的亲弟弟。
崇黑虎给姬昌送信,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求姬昌救命。
说起来,这两兄弟的关系并不算密切,崇黑虎与崇侯虎截然不同,不但谦恭有礼,而且还屡立战功,才会被破例封为了曹州侯。可崇侯虎这一闹,可是把崇黑虎坑苦了。
之前也说过了,这个年代的人,宗族观念是极重的。崇侯虎对抗朝廷,所犯下的罪过,可是十恶之罪中的第一恶,谋反。这样的罪过,依照朝廷律法,毫无疑问,所有的亲族都很难留得性命。
曹州距离朝歌不过百余里,按道理说,这个时候,肯定应该是第一时间将崇黑虎除去的。
为此,崇黑虎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提心吊胆了一年,不但朝廷没有派人讨伐他,甚至连宣他去朝歌的圣旨都没有等到。
朝廷难道把他崇黑虎的身份忘记了?鬼才会相信!宰相子干一向以心思缜密著称,有怎么会遗漏了他这个近在咫尺的隐患?
可朝廷如此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慢慢的,他也生出了侥幸之心,只道是商王念及他的功劳,并没有因为崇侯虎之事迁怒于他。
可就在去年五月份,发生了另一件事情,打破了他的幻想。
去年五月,因为东鲁姜焕攻打游魂关,太师闻仲奉旨出征,前往游魂关支援。
按理说来,闻仲大军从朝歌去游魂关,必然是要经过曹州地界的,为此,崇黑虎还心惊肉跳地等了许久,生怕闻仲一来就拿了他押往朝歌。
可谁知道,闻仲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打,在距离曹州还是五十里之处,就向北折往郓城,又从郓城前往游魂关。换句话说,闻仲率领的大军,根本没从曹州过,而是硬生生地绕开了曹州。
要知道,游魂关太守窦荣已经频频告急,救兵如救火,闻仲应该是心急无比才对。可这一绕,足足多绕出了上百里路程,要多花费近三天的时间,所为的,便是不进曹州。
这样的行为,可着实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一下,崇黑虎终于明白过来,朝廷这不是忘了他,而是暂时采用了安抚政策,想要先处理掉崇城的危机,再转手灭掉他这个微不足道的曹州侯。
想必,当闻仲打败了姜焕,大军回朝的时候,就是顺手押送他崇黑虎回朝歌受审的时候了吧。
而朝廷之所以对崇黑虎如此忌惮,却也不是因为他崇黑虎特别厉害,终其原因,还是因为曹州的位置实在是太过巧妙了。
曹州西边百余里,乃是大商的都城朝歌,而曹州的东边八十里,则是防守东鲁的要塞游魂关。
朝廷之所以对崇黑虎如此隐忍,也正是怕他为了活命,投靠了东鲁,与姜焕夹击游魂关。若是游魂关陷落,让东鲁大军进了中原,那才是真正的引狼入室了。
很快的,崇黑虎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去年年底,青龙关太守张桂芳讨伐崇侯虎失败,结果消息传到朝中之后,朝廷却并未如众人所料地派出武成王黄飞虎,而是出人预料地下旨让周王姬昌讨伐崇城,也彻底让崇黑虎死了心。
如今崇城的战局都糜烂成这样了,武成王却始终带着二十万大军镇守朝歌,死都不出去,你觉得他是在防范谁?除了他曹州,朝歌附近还能有什么值得防范的?
到了这个时候,摆在崇黑虎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了,一条是与姜焕合谋,也起兵造反,而另一条,则是该吃吃,该喝喝,安安静静地等死。
乍一看起来,好像是第一条路比较好,可崇黑虎却十分清楚地知道,闻仲太强大了,即便是东鲁加上曹州,也没有任何胜算。到时候一旦失败,他只会死得更惨而已。
如今闻仲已经到进驻魂关了,朝廷对他也少了许多忌惮,只要曹州稍有异动,只怕武成王的大军就会立刻前来,区区曹州城,可经不住那二十万大军的摧残。
于是,在他冥思苦想多日之后,忽然想到周王姬昌向来有谋略,又与他交情不俗,因此便亲笔写下信一封,派人送到了崇城下的姬昌手中。
而姬昌向来对政治极为敏感,看到这封信之后,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来。
姬昌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西岐这次出兵崇城,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义务劳动。
若是西岐输了,损兵折将,朝廷下旨安抚几句,然后再派别人来。说不定,许多人还会为西岐的损失幸灾乐祸一番。
若是西岐赢了,朝廷最多下旨口头嘉奖几句,八成连一点军费的补助都不会给。没办法,谁叫他贵为周王,西岐又极为强盛,已经封无可封了呢。
这样算起来,此次出兵肯定是一个赔本的买卖了,只是姬昌毕竟是做臣子的,又刚获封王位,才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眼下看到了崇黑虎的这封信,让姬昌立刻就有了主意,为这次的赔本生意争回一点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