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郑密又怎么会不明白。
但凡有一道旨意落过来,字里行间总能找到那么一两处圣意的转圜余地……若皇帝回心转意,有心放过,那自然皆大欢喜,但即便皇帝依旧心怀怨怼,那也大可以作写章,再派人把柏灵捉回牢里去。
没有旨意,那便是一潭死水。
“柏灵身份实在特别……反而,不能以常理待之。”张守中沉眸道,“京中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郑大人,你……你别做什么傻事。”
郑密苦笑,张守中这句话真是高看他了。
他自诩官场沉浮多年,全凭一双能辨出实非轻重的慧眼,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件事背后的暗涌。
这四年里升明帝的所行所为都能称得上是一代英主……唯独在这件事上,一点道理不讲。
圣心难测,谁知道皇帝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呢?或许他就是想看柏灵堕入污秽之地,看她任人凌辱,如此放能消解心头之恨?
若是他们这些为臣者,在鲁莽之下触了逆鳞,事情再起牵连时,更不知会扬起怎样的波澜……
想起五月牙行里的那群被明码标价的小姑娘们,郑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屋内一片沉默,等张守中收拾好桌子,想着再和郑密叮咛两句的时候,他发现郑密已经走了,屋子里只剩他一人而已。
张守中面无表情地在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的孤灯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忽然有些怀疑,当初自己让柏灵去到百花涯的想法是否错了——与干净利落的死相比,他为柏灵选择的这条路,是否更为残忍艰难?
……
夜宴就在百花涯最高处的金丝笼之中。
直到此时,柏灵才知道原来今夜在这儿亮相的花窑不止兰字号一家——她是今夜兰字号里送来的,唯一的人选。
金丝笼是一处圆形的高台,直到进了这儿才看出原来这里面还分了里外两层,中间用水波似的琉璃墙隔开。
要去到筵席上,得先从金丝笼的外边绕上半圈,然后才能见着通向里侧的入口台阶。
柏灵的步子迈得很慢。
她她伸手轻轻抚过一道道金骨似的栏栅,目光一直投向金丝笼外的夜空。
今夜明月高悬,夜色如水,百花涯高处的夜景从来就没有让人失望过。
“姑娘,就差你了,快些进去吧。”身后的侍女这样提醒道。
柏灵提了提嘴角,转身向着铺着厚软红毯的台阶去了,在她身后,长长的花摆落在地上。
从她进门开始,筵席上众人的目光就没有从柏灵身上移开。
今夜柏灵的妆容非常隆重,如同一个待嫁的新娘。
她上衣衣口开阔,整个肩膀都裸露在外面,左肩下漆黑的刺青花码周围没有画上任何彩绘,在肩颈那片的肌肤间显得无比醒目,像是一滴墨洇染在雪地上,非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