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走后,泠涯望向沐昭,低声说道:“昭儿,你太任性了。”
沐昭心中一阵委屈,说道:“是啊,坏了师父的好事,打扰到您跟美娇娘相会了!”竟是越说越过分。
泠涯一愣,心中也生出些微火气。
他沉声训斥道:“你的礼数哪里去了?”
自十岁之后,沐昭几乎没再听过他说出此等重话,她向来只知蹬鼻子上脸,被他宠的无法无天,便忘了检讨自己的过错。
她眼睛瞬时睁得大大地,片刻蒙起一层水雾,眼看着珍珠似的泪珠儿便吧嗒吧嗒往下滚落。
泠涯心口一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想纵容她的坏脾气,安抚的话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又叫他咽了回去。
沐昭抱着兔子站在那里,流了半天眼泪,却不见他有任何表示。她心中钻了牛角尖,即便清楚是自己无礼在先,却仍觉得委屈到不行,见他没有哄自己的意思,又伤心又尴尬,扭头便走。
泠涯心中焦躁异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二人相处的模式完全失去控制,变得师徒不像师徒。
他刚想喊住她,就见拐角又走出一人来,与她撞在一处。
沐昭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带着哭腔大骂:“你撞到我了!”
来人是欧阳霄,少年低头一望,见面前的小姑娘脸上挂着泪珠子,手上抱着一只团子大小的兔儿,好生可怜。
明明是她撞了自己在先,还恶人先告状,他却半点怨愤也生不出来。他呆愣片刻,无师自通地哄道:“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明晃晃的珠子,施了个法,就见珠子像烟尘一般散开,变为数十只五颜六色的蝴蝶,绕着沐昭飞来飞去。
沐昭望着眼前拿自己当小孩哄的毛头小子,心中暗骂。
她也不清楚自己发得哪门子疯,尴尬、羞愧、伤心混杂在一起,本来是想耍个小性子,却对上石头冰山一般的狠心人,一时间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大哭:“烦死了!让开!”说着狠狠撞了那少年一下,头也不回跑开。
欧阳霄本是来找泠涯的,遇上这状况,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扭头望望沐昭,又望眼站在一旁的泠涯,犹豫片刻:“前辈,我去看看!”
说着追了上去。
泠涯看着先后消失的二人,心中生出一阵难言郁气。
望着凑在一处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看那少年用小戏法逗她开心时,他心中忽然生出苦涩,胸腔里像爬满了小虫子,一口一口啃噬着心脏。
原来,女子是可以这般哄地......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
他首先是她的师长,教化她、引导她走入正途,才是他的责任;纵容她的任性,一味袒护,或许只会害了她。
师徒......
为何偏偏是师徒?
他为何会对着自己养大的小徒弟生出这般不该有的心思?
若不是师徒该多好。
.......
泠涯望着地上的几滴水痕,默然不语。
他走进房,带上了门。
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响,那群年轻人在楼下笑闹成一片,泠涯心中像卡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
沐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还在哭吗?那少年追上她之后,会说些什么......他的心上像是扎了一根刺,横在那里,隐隐地疼。
他忍不住自嘲,本以为怀里的一颗道心早已超脱情爱,不受七情六欲所扰,却原来只是自以为是。
至乐在不远处整理着架,道可躲在角落里,想来又在偷吃。
泠涯坐在桌前,一颗心像浮在海上,忽上忽下,不知去向。
他忽然低声唤道:“至乐。”
至乐闻声转回头来,行礼道:“真君有何吩咐?”
泠涯沉默半晌,问:“我很老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