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沐昭质问,了因答道:“贫僧看得见施主。”
沐昭听了,忽然生出一股火气来!
她莫名其妙被困这里,一直以为自己是困在了某段记忆中,只能旁观,无法参与,旁人亦不可能感知得到她的存在,却没想到,这和尚竟一直看得见自己!
她气得一张小脸通红,问他:“你既看得见我,为何一直装瞎?”
了因并未因她的无礼而生气,只淡淡解释:“因施主的困局,贫僧亦无解。”
沐昭越想越气,又问:“你把我弄来这里做什么?!”
了因答:“并非贫僧。”
沐昭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不是你,便是你那好徒弟!若不是她将我抓到空木寺关起来,我也不会无缘无故被困在这里!”
了因沉默片刻,道:“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施主既来了,那便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沐昭几乎被气笑了,她盘腿坐到了因跟前,问:“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了因望向她,却答非所问。
他道:“若贫僧没有看错,施主腰间的铃铛,当是引魂入梦铃?”
沐昭闻言愣了一下,心想,这世间的和尚,莫不是都这样见多识广?
她问:“你也认得?”
了因道:“施主可知,引魂入梦铃是华存的得意法宝?”
沐昭第一次见虚尘时,曾听他提起过华存真君,后来查阅了典籍,只知华存是已然飞升的大能,其他信息却是很少。
她琢磨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我来到这里,全是因这引梦铃?”
了因点头:“华存已然参透时间奥妙,引魂入梦铃能回溯时空,甚至可以穿梭恒沙,来往三千世界。”
关于引梦铃的用法,沐昭只从如意处学了点皮毛,向来是一知半解。
此前虚尘手中曾握有引梦铃的功法玉简,后来赠给了泠涯,泠涯没有传给沐昭,便是因那功法高深,以她的修为无法参透。
二来,沐昭离魂后所发生的事,她自己全然无知无觉,泠涯不愿徒增她的心理负担,故而没有将实情告诉她,玉简也自己留了下来。
听了了因的话,沐昭脸上现出困惑:“您的意思是,我并非存在于您的记忆中,而是被引梦铃带回到过去,真真切切存在于这里?”
了因答:“是,亦不是。”
沐昭知道和尚说话向来喜欢云里雾里,没有理会他模棱两可的回答,继续追问:“我既然回到了过去,真实存在于此,为何他人看不见我,我亦无法触碰任何事物,只能眼巴巴看着?”
了因轻笑:“小施主听贫僧讲了这许久的禅,可记得《金刚经》中曾说过,过去不可得,现在不可得,未来不可得?”
沐昭撇了撇嘴。
这句话她恰巧曾听虚尘讲过,大略意思是——过去已然逝去,故而不可得;现在正在流逝,故而不可得;未来尚未发生,故而不可得。
说起过去时,就已是现在了;说起现在时,现在就已成为过去;说起未来时,未来便是现在......所以心相本不可得。
沐昭没有心思研究这句话的深意,只是看这大和尚满口禅机、装模作样,便存了故意找茬的心思。
她眼珠滴溜一转,问他道:“那大师倒是说说,我现在是处在「过去」,还是「现在」?我知您与桃夭的未来,「未来」于我来说,可不可得?”
了因听罢,却是笑了,他以问做答:“施主自己认为呢?”
沐昭一梗,她本意是想刁难对方,不想这老狐狸竟将她踢出去的皮球又给传了回来。
她气道:“我若是知道,还请教你做什么?”
了因又笑:“贫僧的「过去」,是你的「现在」;贫僧的「未来」,是你的「过去」,既然过去、现在、未来已颠倒,小施主所执着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又有何意义?”
一席话说得云山雾罩,直将沐昭听得愣住,她本想问倒对方,却将自己搞得晕头转向。
困在这里这么久,泠涯在外头不知该急成什么样,等她脱困,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挂掉,早就自行离开了?
想到这儿,沐昭便再没了争强斗胜的心思,她叹了口气,望向了因,眼中满是祈求:“大师行行好罢,您既看得见我,定然知道脱困的法子,求您教教我,我师父还等着我呢。”
了因笑:“小施主放心,用不了许久,你便能脱困了。”
沐昭持怀疑态度:“许久是多久?”
了因神色忽而有些黯然,他道:“贫僧不日便会坐化,你既一来便遇见我,说明你我二人注定有此缘分,待贫僧身死,你便也就脱离此境了。”
沐昭呆住,问他:“你知道自己快死了?”
了因点头。
沐昭想到桃夭,又想起村长说过的故事,桃夭正是因着了因无故坐化,才发了疯,以至于走到后来的境地。
她替他们二人感到难过,问了因:“你知不知道,你死后,桃夭会把青山村的人全都赶下山去,将空木寺封起,此后五百年执着困守于此?”
了因沉默许久:“我与她缘分已尽,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沐昭脑内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啊”了一声,问:“你是专程找到她,渡她化形,教她术法的,对不对?你叫了因,来到此处,便是为了了却前因?”
了因轻笑:“施主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