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趴在桌上,望着沐昭用葱白细嫩的手指拈着一颗尚未完工的骰子,骰子由兽骨制成,打磨得小巧圆滑,沐昭手握刻刀,在其上琢出一个个凹槽,又将一颗红豆嵌了进去。
红绡打着哈欠:“你到底出不出去?整天闷在屋里,我快长毛了。”
沐昭轻笑:“狐狸本就有毛。”
“你又不赌钱,弄它作甚?”红绡不解。
沐昭抬眸望了她一眼,轻声说:“你不懂。”
红绡撇了撇嘴:“那姓沈的女人整天给你脸色瞧,你也忍得下去?还有心思在这里雕骰子玩。”
沐昭沉默,想起这几日沈洬玉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冷待和敌意,一阵气闷。她胸中憋了一团邪火,手下动作不自觉重了些,桌上的红豆滚来滚去。
“我要出门玩了,你去是不去?”红绡憋不住,问道。
“你去罢。”沐昭淡淡说。
红绡不高兴:“好罢.......我回来给你带点心。”说着跑出门去。
沐昭将小巧的海红豆一粒一粒装进骨骰的凹槽之中,望着象牙白的圆润骰子上嵌入一颗颗朱红色的相思子,施了个法,骰子自行转动起来,发出一阵“忑忑”轻响。
骰子安红豆,抛掷面面心。
沐昭定定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骰子收起。
自那夜幻梦般的短暂暧昧之后,师徒二人便走入一个奇怪的困局。
两人皆若有似无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却又害怕是自己的错觉,不敢更近一步。加之师徒这层身份挡在前头,心中矛盾,竟都装作无事发生过,避而不谈那夜之事。
沐昭像只失了方向的鸟儿,困在一个看不见的囚笼里,埋头乱撞。
泠涯又何尝好过?他一颗心如同架在火上炙烤,滋滋冒烟,不得片刻安稳。
二人间像隔着千山万重,其实又仅仅隔了一层轻纱,也不知何时,才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沐昭拿出那只昆仑奴面具,呆呆望着,忽地想起那小贩的话来,心中又甜又涩。
房门被叩响,她回过神来,起身开门,就见一个仆役站在外头。
来人恭敬道:“沐姑娘,我家真人有请。”
沐昭点点头,随对方往前院走去。
沈洬钧正在制药,见沐昭走进来,笑着颔首,示意她坐下。沐昭喊了声“师叔”,随即坐到一旁等候。
沈洬钧忙完,擦了擦手走将过来:“小昭儿,师叔有个不情之请。”他是个活泼性子,又没有长辈架子,相熟之后便一直这样称呼沐昭。
沐昭说:“师叔吩咐便是,晚辈若能做到,绝不推辞。”
对方呵呵一乐:“那我便直说了......你能叫那小地精帮我寻几味药材麽?”
沐昭一愣:“十分难寻吗?”
沈洬钧心中暗道:“肯定比玄魂草好找。”嘴上说着:“于他而言小事一桩。”
沐昭点点头:“既是如此,让他跟你去便是。只是他脾气古怪,师叔多担待些。”
沈洬钧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朗声笑道:“那我便先谢过了!泠涯当真好福气,捡着你这么个宝贝徒弟,我怎地无此等运气?”
沐昭被这话逗乐,抿嘴笑起来。
沈洬玉此时走了进来,说道:“兄长,周家家主伤势加重,派人来请了。”
沈洬钧脸色一变,与沐昭打了声招呼,急匆匆走出门去。
屋中只剩下沐昭和沈洬玉二人,想着自己到底是客人,又是晚辈,沐昭还是礼貌地喊了声:“沈二师叔。”
沈洬玉却依旧未曾看她一眼,径直离开。
沐昭愣住,一股火气冲上头顶,冒起三丈高!
虽说她是个心大的人,向来少为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但如此无礼的冷待,任谁也不可能忍受。这沈洬玉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在他人面前表现得颇为有礼,偏偏私底下遇见沐昭时,总将她当成空气。
沐昭生了会儿闷气,气冲冲往泠涯的住处走去。
泠涯独自坐在房中,望着手中的面具静默无言。房门忽被叩响,他将面具收起,轻声说:“进来。”
语毕,就见沐昭气鼓鼓地推开房门,上来便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泠涯一愣:“怎么,你不喜欢这里?”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回船上住罢!”沐昭说。
泠涯于情之一字上,其实是迟钝地,心思算不得纤细。
沈洬玉对他的满腔爱慕,沐昭与沈洬玉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半点没有察觉到,是以听了这番话,只当她是住在别人家中不自在,并未往深处想。
“你两位师叔均是好客之人,无需拘谨,安心住下便是。”他轻声安抚。
“可我们住在这里,到底会给二位师叔添麻烦啊......”沐昭从不喜在人背后搬弄是非,只能随意找个借口。
泠涯只想着今后若是找到了玄魂草,必定要将沐昭托付给信任之人看顾,沈氏兄妹与他有着过命的交情,他十分放心,这才想让沐昭先与二人熟悉,免得日后不自在。
“不会,你二位师叔与为我交情颇深,你无需多虑。”
沐昭跑到桌旁揪住他的袖子,急切道:“可我感觉沈二师叔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