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声声说我师父灭了青衍门满门,有何证据?”
至乐心中慌乱异常,他默默重复着那句话——我是王丁,我是王丁……可一旦对上沐昭的眼睛,他便如同被雷电击中,下意识躲闪起来。
“说话。”
沐昭清楚,谈判的根本便是率先掌握主动权,绝不能叫对方牵着鼻子走,她冷冷注视着藏在王丁壳子里的至乐,沉声质问着。
至乐低垂着头,一时不敢接话,他身旁的黑衣男子见此情景,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后抬起头来,说着:“我……我便是被他一剑刺伤的,他杀了青衍门所有人,乃我亲眼所见……”
“呵。”沐昭冷笑,“你说你亲眼所见便是真的了?我说我亲眼所见——青衍门满门乃洪涛所屠,又待如何?!”
“你找死!”
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一道由灵力所幻化的剑刃朝着她射来!
归一门的掌门段高阳站在一旁,见此情景,大手一挥将那剑刃拦腰截断,他面目森然望向剑刃射来的方向,沉声道:“此乃归一门,不是你们沧月盟重家的地盘,撒野莫要找错了地方!”
“你们归一门是要护着这妖女了?”偷袭之人反问。
元归坐在一众长老中间,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声若洪钟对场中众人说道:“此事牵扯到我沧月派泠涯真君与洪涛老祖,为避嫌,我沧月派从头至尾都不会有任何表态,全权交由归一门主持,由在场诸位道友做评断。待一切水落石出,无论这事是谁做的,我沧月派都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以告慰青衍门亡者之魂灵。”这算是表态了。
他又望了眼重家众人聚集的方向,冷声道:“我手上的掌门玉珏是衡律祖师爷亲自交与我的,若是世家之中谁人再敢插手此事,莫怪我翻脸无情。”
重家人听闻此言,纷纷闹将起来。元归知晓他们又想拿玄阴蛇内丹之事要挟自己,趁着他们还未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之前,朝归一门掌门望去。段高阳接收到他的求助,断喝一声:“这里是我归一门,谁若再闹,便滚出去!”
一句话说完,场中登时安静不少。
沐昭冷眼旁观着,心中暗自打着算盘——她此前便猜到沧月峰和琅嬛峰大概已撕破了脸皮,洪涛如今没有出现,想来仍在假装闭关,情况说来对她十分不利。她虽咄咄逼问至乐,要对方拿出证据来证明泠涯有罪,其实她自己亦拿不出证据证明泠涯无罪……如今的情形,只有尽量想办法拖延、诡辩,将水搅浑,越浑越好。
“你要证据?好!”站在至乐身旁的黑衣男子大喝一声,拍了拍手,就见一群人用担架抬着十几具尸体走上台来,看身上的衣着,正是青衍门弟子的遗体。
沐昭别过眼去,说来青衍门也是为她和泠涯所累,假若他们没有被拉进算计泠涯的漩涡中,想必也不会招此灭门惨祸。
黑衣男子指着尸体说道:“这些俱是青衍门弟子,他们身上的伤口附着有雷系灵力,显然是被雷灵根之人所伤!”
场下众人见了尸体,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沐昭冷笑:“天下只有我师父一人是雷灵根麼?”
此言一出,议论声又小了下去。
“你强词夺理!”黑衣男子大怒。
“我强词夺理?我倒要问问,你是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阿猫阿狗,有什么资格立场来与我对峙?叫他说!”沐昭伸手指向至乐,冷声喝道。
至乐吓了一跳,见沐昭一直将矛头指向自己,心中竟生出些许恐惧。
沐昭不管那气得冒烟的黑衣男子,只盯着至乐问道:“你四处散播谣言,说我是夺舍的妖女,说我师父强夺了青衍门的玄魂草,拿出证据来!”
至乐深吸一口气,“泠涯在邙风城时,曾将一张玄魂融血丹的丹方交给了沈氏医馆的沈洬钧,这便是证据。之后他与天茂阁的何墉联手寻找玄魂草,这也是证据!”
“这算什么证据?”沐昭嘴角冷冷一挑。
“我亲耳听……”至乐刚想说,自己是亲耳听见泠涯与沈洬钧的交谈,话说一半却是猛然停下,支支吾吾讲不出后头的内容。
沐昭笑起来:“亲耳听谁说,至乐麼?”
她声音中带着讥讽的意味,嘴角更是挂着了然的笑容,至乐顿时心惊肉跳,心里大喊着——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我师父确实曾交给沈洬钧沈真人一张玄魂融血丹的丹方。”沐昭神情冷静说出这句话,却叫场中人已是摸不着头脑。
“那丹方是我们在沧月盟与云海阁边界处的一个荒村旧址里发现的,当时村中有只七阶大妖,那大妖与我师父起了冲突,被我师父打伤后逃走,我们便在她的遗留之物发现的这张丹方。”沐昭一边胡扯,一边在心里说着,桃夭对不住。
段高阳问道:“谁能作证?”
“那村子名唤青山村,除村民外,还有隐神山庄的欧阳震与欧阳霄道友、绝情谷的三位苏姓师姐,皆能作证。”沐昭解释着。
听她说得有丁有卯,众人对她的话略信了几分,此时就听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我们确能作证!”
沐昭循声看去,就见许久不见的欧阳震与欧阳霄竟也站在人群后方,身后跟着苏惜墨几人。苏惜墨曾与沐昭有过不快,此刻正面色阴沉盯住沐昭,沐昭瞧见她的脸色,心闪过不详的预感。
沐昭冲欧阳兄弟遥遥点头表示谢意,继续说着:“因沈真人炼丹成痴,我师父才会将丹方交予他。至于与天茂阁何墉前辈的合作,修士也要吃饭,我们挣点外快,不行么?”
“胡说!”至乐大喊,“至……至乐曾告诉我,他亲耳听见泠涯与沈洬钧的谈话,说你神魂不稳,需要玄魂融血丹才可医治……”每次说到「至乐」这两个字时,他心中总会闪过一种空洞感,一次次意识到——这个名字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他如今只能顶着这具残破的肉身,扮演着王丁,至死方能解脱......
沐昭眼中的戏谑愈发明显,“他为何要跟你说这些?”
至乐一愣:“我们是结拜兄弟......”
“呵,结拜兄弟?”沐昭讥讽,“他曾经不过是揽月峰上的一只游魂,若不是我师父救了他,他早就魂飞魄散不知所终了。若他真的将我师父的一言一行告诉外人,便只能说明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小人说的话,如何可信?”
这一句话,将至乐问得哑口无言。
“他如今身死道消,已是死无对证,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是假?即便他真对你说过这些话,只能说明他早已背弃了我师父,监视我师父的言行举动,勾结外人构陷于他!”沐昭笑起来,“若是他没说过,那便是你假借死人之口污蔑于我师父!”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好个刁钻的小丫头。”
众人回头,便见琅嬛的重凌御剑赶来,须臾落在重家围观众人中间。沐昭心下一哂,想着——还真是哪儿都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