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一直笑容满面的小贩顿时拉长了脸,“这鱼都捞上了,客倌怎么说不要就不要呢。”
“捞上来再放回去就是了,我又没让你刮鳞剖……”范蠡话音未落,那小贩拿起刮鳞刀刮了几下鱼鳞,又将鱼肚剖开,笑道:“都照客倌的吩咐办好了,客倌不会赖帐吧?”
范蠡气得面色发青,手指发抖地道:“你……你这是强买强卖!”
“客倌说笑了,给钱吧。”小贩将还在抖动的鱼硬塞到范蠡手中,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动着刮鳞刀,阳光落在满是鱼鳞的刀身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范蠡无奈,只能掏钱买下这条所谓的太湖鲤钱,在他离去后,小贩抛着叮咚作响的铜钱,得意地道:“又宰了一个,可以去买酒吃了。”
跟踪范蠡的人,自是瞧见了这些,并未往心里去,在他看来,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不值一哂。
可他不知道,那名小贩离开后,并未去买酒,而是悄悄去了种府,他叫胡三,表面上是一个坑蒙拐骗,唯利是图的鱼贩子,实则是种安排在城中一个眼线,知道他身份的除了种,就只有范蠡。
看到胡三,种面色顿时变得凝重无比,“出事了?”
他曾与范蠡约定过,只有在危急情况下,才会启用胡三这枚棋子。
胡三点一点头,“刚才范先生来找我,手指在鱼头上敲了一下,又故意说我的鱼是昨夜钓上来的,分明是意有所指。”
种摩挲着下巴,思索道:“头,意为首,昨夜代指今夜,也就是说……”他倏然一惊,脱口道:“今夜有人要对咱们不利。”
“会不会是公子的身份泄露了?”面对胡三的猜测,种摇头道:“我行事素来小心,近日并无任何破绽,奇怪。”思索片刻,他道:“范兄今日是从哪里过来?”
胡三不假思索地答道:“城东。”
“城东……”种缓缓念着这两个字,伍子胥与伯嚭的府邸都在城东,后者不可能与范蠡往来,那么只剩下一个……
种眸光一亮,脱口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那件事。”
“什么事?”面对胡三的询问,种摆手道:“没事,你退下吧,小心一些,别被人瞧见。”
小楼里,夷光正在看,郑旦在旁边坐着绣花,绣的是一幅鸳鸯戏水图,不时抬头看一眼夷光,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
这样的静谧美好,被急奔而来的种打破,后者气喘吁吁地道:“快,把东西收拾一下,我送你们离开。”
夷光与郑旦相互看了一眼,疑惑地道:“为什么?”
种咽了口唾沫,匆匆道:“刚才范兄派人来送信,伍子胥知道了你的存在,很可能今夜会派人来杀你,所以得马上离开,我在城郊有一处别院,你们暂时去那里避一避。”
听到这话,郑旦赶紧放下手里的绣棚,慌声道:“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不急。”夷光唤住她,若有所思地道:“这件事,范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这我哪知道,总之眼下最要紧的,是送你离开这里。”这几年种也招揽了不少高手,充在护院之中,但一来民不与官斗;二来,暴露太多,必会招来伍子胥乃至伯嚭的猜忌。
别看伯嚭现在向着他,那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一旦发现他是越国细作,第一个要他性命的,恐怕就是伯嚭。
“快去收拾东西。”在种又一次催促郑旦时,夷光摇头道:“我不能走。”
种又惊又急,跺脚道:“你糊涂了,再不走这刀可就要落下来了。”
夷光凝声道:“我若不走,刀只会落于我一身;可若是走了,就是落在所有人身上。”
种愕然,“这话怎么说?”
“伍子胥是知道你们二位交情的,以他多疑的性子,怎么会将这么重要事情透露给范先生?”
郑旦插话道:“或许……是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夷光摇头,“别人或许会,但伍子胥一定不会,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伍子胥故意说漏此事,借此试探范先生;若我没有猜错,他这会儿已经派人盯在府外,一旦我离开,伍子胥就会知道是范先生并非真心归顺,到时候,无论是范先生还是咱们,都难逃毒手。”
种在旁边听得一身冷汗,万万没想到背后竟隐藏着这样的陷阱,就连范蠡也没看出来,若非夷光心细如发,凭着仅有的线索推断出这些,他们已是上了伍子胥的当。
种抹去额上的冷汗,为难地道:“那现在要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吧?”
夷光意味深长地道:“朝堂之中,除了吴王之外,能够制约伍子胥的,唯有一人。”
种能够姑苏城中混得风生水起,自是机敏过人,当即明白了夷光的意思,“我现在就去太宰府。”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为难地道:“伯嚭一定会问我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这该如何回答?”
夷光略一思索,静声道:“先生不必说得太过清楚,就说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为防万一,特来向太宰借兵;伯嚭一心要利用我来讨好吴王,所以这个兵,他一定会借。”
“好,我知道了。”种点头,望向夷光的目光里,充满了钦佩,今日之前,他仅仅只是觉得夷光有一张好皮囊,如今方才发现,此女心思之细,比他与范蠡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这样的女子入宫为内应,何愁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