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看着一直被夷光攥在手里的袖子,“本王若不答应,你就不松手了是不是?”
“是啊。”说着,夷光又故意道:“奴婢扯得实在手酸,求大王怜惜。”
“你啊!”夫差伸手在她脸上刮过,满面无奈地道:“本王自问不惧天下人,唯独拿你没办法。”
这样的亲昵举动,令夷光既害羞又甜蜜,微笑道:“这么说来,大王是答应了?”
“本王能不答应吗?”夫差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将她的手放回到锦被中,“好好歇着吧,本王待会儿再来看你。”
望着夫差离去的身影,夷光抚过光滑的锦衾,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夫差虽然对伍子胥百般不满,但不足以彻底毁掉他们之间的君臣之谊,师生之情。
如今问罪,顶多就是将伍子胥罢官免职,就连公孙离,多年也只是得个活罪,并不会赶尽杀绝;一旦吴国出现危机,夫差立刻就会想到伍子胥,让他二人官复原职。
到时候,伍子胥依旧是相国,公孙离依旧是将军,而她父亲,依旧含冤九泉之下;越王依旧被囚禁于吴王宫,什么也没有改变。
要不不出手,一旦出手,就一定要斩尽杀绝,这是她在这个乱世中学到的准则。
隐忍,是为了更好的报复!
报复……想到这两个字时,夷光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她看得出,夫差是真心待她好,可她却要毁其根基,断其命脉……
她不想伤害夫差,可同样不能忘了亡国之恨,杀父之仇,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在夷光陷于深深的矛盾和挣扎之中时,王慎蹑手蹑脚地走进御房,闭目假寐的夫差听到响动,睁开眼道:“查清楚了?”
王慎恭敬地道:“查清楚了,前阵子相国府确实来了一个叫雅兰的越女。”
“呯!”夫差重重一拳捶在桌案上,震得笔砚皆跳了起来。
王慎大惊,连忙道:“大王息怒。”
夫差目光阴冷地盯着紧闭的六菱殿殿,咬牙切齿地道:“好一个伍子胥,竟然背着本王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看来在他眼里,早已经没有了本王!”
王慎陪笑道:“伍相对大王一向忠心,岂会如此。”话音未落,两道冷得让人打哆嗦的森寒目光落在他面上,与此同时,有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收了他什么好处,这样帮着他说话?”
听到夫差这么说,王慎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喊冤,“奴才一直跟着大王,绝不敢做出半丁点儿不忠于大王的事,奴才真的冤枉啊!”
“行了!”夫差不耐烦地挥挥手,平一平气息,道:“去把伯嚭叫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奴才这就去。”王慎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他领着伯嚭走了进来,不等后者行礼,夫差便道:“夷光的事情,为何要瞒着本王?”
“臣愚蠢,不知瞒了大王何事?”伯嚭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在朝中经营多年,耳目遍布,昨日伍子胥突然带人前往京郊并且抬着尸体回来的事情,他一早就知道了,包括夷光昏迷不醒地回到王宫;一直在思索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也曾派人去府问过,种对此一无所知。
“夷光就是当初在越国救了本王的那名越女,这件事,你知道,伍子胥知道,唯独本王不知,呵呵,你们眼里还有本王吗?!”
听闻是这件事,伯嚭连忙跪地请罪,“臣罪该万死,不过臣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受夷光姑娘所托,她一心为大王着想,臣实在不忍拒绝,这才代为隐瞒,求大王恕罪!”
夫差原本就不是真要治他的罪,当即冷哼一声,“若非念着你总算还有几分忠心,本王绝不轻饶你。起来吧。”
“谢大王恩典。”待伯嚭起身后,夫差道:“把你知道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告诉本王,不得再有任何隐瞒。”
伯嚭自是满口答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当然,在他嘴皮子底下,所有事情都是伍子胥之错,他伯嚭则是忠君爱国,千古良臣。
夫差自是听出了其中猫腻,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伍子胥确实三番两次意欲杀害夷光。
伯嚭瞅着夫差阴晴不定的面色,小声道:“臣知道大王重情重义,但这些年来,伍相自恃功高,把持朝政,对大王的旨意屡屡阴奉阳违;长此以往,实在令人担忧。”
夫差眸光一动,落在伯嚭面上,“何忧之有?”
伯嚭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字道:“功高盖主,心生妄想!”
夫差面皮狠狠一搐,沉声道:“太宰这是说,相父会造反?”
伯嚭谨慎地道:“臣不敢,只是人心隔肚皮,大王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夫差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半晌,忽地笑了起来,“所以依着太宰的意思,本王应该贬斥相父,将所有军权都交给太宰掌管?”
伯嚭没想到夫差会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满面惶恐地道:“臣不敢。”
夫差冷笑一声,落在伯嚭面上的目光越发森寒,“相父为人确实霸道一些,但还不至于夺权造反,若真有此念,也不会等到今日了;倒是太宰,这几年越发地针对相父,连这种话也敢说出口。”
见他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伯嚭迭声喊冤,“臣一心只想着大王,断无半点私心杂念,请大王明鉴。”
夫差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伯嚭身前,意味深长地道:“是否一心想着本王,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你与相父都是父王临终时的托孤之臣,本王希望你们多多想着吴国,别总是为了一丁事儿事情,你争我夺,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伯嚭唯唯诺诺地应着,暗责自己太过心急,看来夷光一事,还不足以让夫差狠下决心对付伍子胥。
“京畿营的许都统年纪大了,前日来向本王告老还乡,本王已经允了,如此一来,都统之位便空了出来;繁楼在你麾下多年,颇有功绩,之前还曾救过夷光,就他替上吧。”
突如其来的好事令伯嚭又惊又喜,别看京畿营的都统只是二品官衔,却掌管京畿安危,权力颇大,他与伍子胥都盯着这个位置,前几天还在盘算着要怎么争,没想到夫差会主动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