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伍子胥气得浑身发抖,“老夫自问尽忠职守,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吴国,为了大王;你竟然如此冤枉老夫,究竟有何居心?!”
“你我同为先王遗臣,理应相互扶持,共同辅佐大王,匡扶社稷;可你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这几年为了吴国与大王,我一直忍气吞声,不与你一般计较,可你却越来越霸道,屡屡越狙代庖,连朝堂也成了你的一言堂,容不得别人插嘴半句,实在过份!”
伍子胥被说得满面涨红,论口舌之利,他又怎么是伯嚭的对手,只得朝夫差道:“老臣一片赤胆忠心,绝无半分私念,还请大王明鉴!”
夫差淡淡道:“相父忠心,本王当然知道,太宰身为朝堂重臣,一言一句皆得慎重,岂可人云亦云。”
伯嚭暗暗一笑,他知道夫差这是在向着自己呢,当即乖巧地道:“臣知罪,请大王责罚。”
“退下吧。”见夫差这般轻描淡写的放过了伯嚭,伍子胥又惊又怒,急忙道:“伯嚭妖言祸众,不可轻易饶过。”
“太宰一时失言,相父不要计较了。”说着,夫差徐徐抚着精美的宫殿图纸,凉声道:“本王仔细想过了,既然有人愿意出资,那就把馆娃宫建起来吧。”
伍子胥大惊,顾不得指责伯嚭,急声道:“馆娃宫万万建不得!”
夫差倒也不生气,淡然道:“本王心意已决,相父无需多言。”说着,他对公子山道:“此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公子山大喜,连忙恭声道:“臣弟领旨!”
伍子胥心急不已,大步上前道:“大王为区区越女修建宫殿,传扬出去,必会落得一个沉迷女色,贪图享乐的名声,于吴国大为不利,还请大王即刻收回成命!”
夷光就站在夫差旁边,她望着伍子胥双足,轻声道:“请相国大人退下。”
伍子胥正在气头上,听到她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了她厉声道:“大胆越女,朝堂之下岂有你说话的份。来人,给老夫掌她的嘴!”
夫差眸光一沉,“相父息怒。”
“越女无礼,大王不可一味纵容!”伍子胥打定主意要教训夷光。
在伍子胥盛怒的目光中,夷光屈膝道:“相国大人误会了,奴婢只是想提醒您,您站错地方了。”
伍子胥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一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刚才走得太急,双脚不知什么时候踩在了雕有九龙捧珠浮雕的鎏金台阶上。
可别小看这太极殿中的区区三级台阶,自吴国开国以来,只有皇帝与太子才能够走,除此之外,谁人踏上都是死罪。
伍子胥虽是辅政大臣,又被夫差称一声“相父”,可他依旧是臣子,没有资格踏上这鎏金台阶。
伍子胥赶紧退后,满面惶恐地跪地请罪,“老臣大意,请大王治罪。”
夫差面色阴沉地盯着他,就在伯嚭等人以为他会借此发难的时候,面色突然由阴转晴,微笑道:“相父并非有意,本王又怎么会怪罪,快快请起。”
“谢大王。”伍子胥松了一口气,正欲将话题引回修建馆娃宫一事,夫差已是道:“二弟赶紧去筹备修建一事,对了,得空的时候,带那个叫种的商人见一见本王。”
“是,臣弟告退。”公子山欣然领命离去。
“大王……”伍子胥刚说了两个字,便被夫差打断,“说了这么久,相父也累了,快回府去歇着吧,别等会儿又不小心踩了这鎏金台阶。”
伍子胥性子耿直,却不是笨人,别看夫差说得客气,其实是在警告自己,若自己非要阻拦修建馆娃宫,那他就会追究自己误踩鎏金台阶的罪名。
罢了,先由着他们修建,慢慢再想办法。
想到这里,伍子胥无奈地拱手退下,随即伯嚭也知趣地退出了太极殿。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夫差长出一口气,闭目靠在盘龙椅背上,每次与这些老奸巨滑的大臣打交道都让他心神俱疲,乏累得很。
突然,一双微凉的手在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按着,轻重适中的力道令夫差很是舒服,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道:“知道本王为什么会答应修建馆娃宫吗?”
“修建馆娃宫虽有种种好处,但奴婢以为,并不能够打动大王,大王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伍相。”夷光的声音与她手上的动作一样温柔,如缠绵的春风。
“你倒是看得明白。”夫差嘴角扬起细微的笑容,将近一年的相处,已是令他习惯了耳边这个女子的聪慧与敏锐;可以说,除了容貌之外,她几近无瑕。
夷光浅浅一笑,“这么说来,奴婢猜对了?”
夫差缓缓睁开眼,冷然望着殿外明媚的阳光,“还记得提起馆娃宫时,相父的对本王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夷光略一思索,已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大王切莫跟着二公子一起胡闹。”
“不错。”夫差冷冷一笑,“在相父眼中,本王还是那个只知嬉戏胡闹的黄口小儿,而非一国之君。”
“伍相自幼看着大王长大,一时之间难免改不过来,您再给他一些时间。”夫差对夷光的回答嗤之以鼻,“本王登基数年,还不够他改的吗?”
“可他终归是大王唯一的师傅。”夷光这名话勾起了夫差深藏在心底的隐秘,神色复杂地道:“其实本王还有一位老师。”
夷光诧异地道:“还有一位?奴婢怎么从未听说过?”
“他在多年前就离开了,自是没什么人知道,也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一见。”夫差言语间透着浓浓的思念之情,可见对那位老师感情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