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目光穿过窗外明媚如金的春色,望向隐约可见的王宫,苦笑道:“老夫还能反对吗?”
公孙离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夫差今日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是存心要落伍子胥的面子,让他难堪,又怎肯收回成命。
反对……只能招来一顿斥责。
在一番长久的寂静后,公孙离道:“明日就要出兵了,相国真打算按大王说的去做?”
“他是对的。”在说这话时,伍子胥眼中掠过一丝挣扎,他不服孙武,却又不得不服,夫差从手札中找到的计策确实是对付齐军最好的法子,比他想得还要周全仔细,并且出其不意。
他之前为了逼夫差杀勾践以绝后患,扬言不思抵御齐军之法,但事关吴国存王,又岂会真的不管不顾,早已经想好了行军之法,如今却是用不上了。
公孙离不知伍子胥这番心思,忧心忡忡地道:“此战若赢,恐怕大王更不将相国大人放在眼里了。”说到这里,他神色一动,轻声道:“不如稍加改动,挫一挫大王的得意。”
伍子胥神色一变,“你要老夫故意输给齐国?”
“只是中途略略输那么一两次,最后当然是……”话未说完,脸上已是挨了重重一下,打得他眼冒金星,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伍子胥面色铁青地道:“老夫受先王临终所托,岂可为一时意气而将吴国与大王置于危险之地;这次小惩大戒了,再有下一回,就军法处置!”
公孙离被他骂得冷汗涔涔,顾不得火辣辣的脸庞,急忙道:“卑职知错。”
伍子胥冷哼一声,道:“立刻去查一查,大王是怎么知道孙武下落的。”
“是。”公孙离答应一声,快步离去,这一去就是大半日,直至黄昏日落,倦鸟归巢时分,方才回来。
待听完公孙离打听来的事情后,伍子胥面色阴沉地道:“又是范蠡,真是阴魂不散。”
“咱们与齐国开战再即,留着这么一个奸细,实在危险。”公孙离早就想除了范蠡,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伍子胥眸中射出肃杀之意,缓缓道:“是该做个了结了。”
翌日,伍子胥领着五万兵马前往艾陵迎战齐军,此行除了公孙离几个心腹之外,范蠡被伍子胥钦点为督军,随同出征。
夫差知道这个消息,又惊又怒,范蠡乃是一介门客,虽满腹韬略从未出征打仗,伍子胥此举分明是想要他性命。他知道,伍子胥必是查到了草庐的事情,拿范蠡出气。
夫差心想将范蠡留下,但大军已经出征,这种时候,君令未必好使,思索再三,命繁楼为前锋,以便照应范蠡。
在经过数日的跋涉后,吴军抵达艾陵附近,与齐军相距二十里,也就是一日的脚程;伍子胥却突然命大军停下,原地休整;同时派出探子,时刻打探齐军动向。
吴军经过连日的赶路,早已经疲惫不堪,若是这会儿与齐军相遇,未打便已经输了三分;所以当务之急不是交战,而是恢复体力。
夜里,繁楼与范蠡在营中商谈应对伍子胥的法子,说到一半,繁楼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并朝帐外使了个眼色,范蠡抬眼看去,只见营帐上映着一个淡淡的影子。
有人偷听!
范蠡脑海中迅速闪过这几个字,下一刻,心中已是有了应对之法,一边往帐外走去一边故意道:“明日就要与齐军交锋,伍相定会派我出征,我虽学过一些防身之法,但从未与人生死相搏,这可如何是好?”
繁楼明白他的心意,顺着他的话道:“范兄放心,明日我与你一道出战,定会护你平安。”
“就怕伍相从中阻扰,不让你与我一道出战。”说话间,范蠡已经来到门口,离着那人只有一臂之距,就在他伸手去抓时,隔着薄薄一层布帐的人影突然离开。
被发现了!
范蠡一惊,连忙掀来帐帘追了出去,繁楼紧随其后,前面的黑影或快或慢,始终维持着一段距离,仿佛是在故意引他们。
这样追逐了一柱香的功夫,离营地已有数里之远,那道黑影方才停了下来,繁楼手悄然握住剑柄,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引我们来此?”
黑影转过身来,一双明澈的眼眸露在蒙面的黑巾之外,“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范蠡诧异地道:“冬云?你怎么在这里?”
黑影解下蒙面巾,果然就是冬云,她道:“我一直都在,只是先生不知。”
范蠡蹙眉道:“我不是让你留在姑苏照应夷光吗,为何不听?”
“夷光有吴王照顾,不会有事,反而是先生这边,危机重重。”面对冬云的话语,范蠡道:“我这里没事,你赶紧回去,万一夷光有事却找不到人,那就麻烦了。”
见范蠡不顾自己安危,一心一意想着夷光,冬云不禁泛起一阵阵酸涩,忍不住道:“伍子胥都在算计着怎么要先生性命了,还叫没事?”
繁楼听出她话中有话,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冬云点点头,“我刚才在伍子胥帐外偷听到他与公孙离说话,明日会派出一支队伍做诱饵,吸引齐军注意力,大军则绕道后方,烧了齐军粮草,断他们的供给;而先生,就在那只诱饵队伍里。”
繁楼颔首道:“这是吴王教给他的法子,看似前队为诱饵,实为主力;相反,后方那支才是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