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生长在偏僻而封闭大的山里。
然而,以前,如井底之蛙,对僻塞的所指并没有真正地有所意识,什么化不化,前途不前途,只为一时的痛快,经常猴子一般,上树捉鸟,下河摸虾,像脱缰的野马,游戏人生,对于学习只当耳旁风。
但是,我可怜的父母却对我寄予很大的希望——希望我出人头地,并不是光宗耀祖的虚荣,只是希望我过上好日子,不再像他们一样劳苦。
我姨妈曾经抱一线希望,想为我的母亲治疗哑病,但是,我母亲坚持不肯,原因是渴望姨妈把那些接济的钱用到我的学业上。
为了满足这颗慈母心,姨妈把我接到城里上学。所以,我才有缘认识了你,开始了我真正的人生!
——你是否也觉得这我母亲那无声的痴爱,这呕心沥血的呵护更胜过铿锵有力的千言万语?”
“的确!无容置疑,伯母是位令人敬仰的伟大母亲!虽然,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我已经深深真切地感觉到她对你的拳拳深爱!”她眼睛里满含无限景仰而神往的光芒。
“但是,在这以前,我却从没有像这样的闭门思过。
曾经,我在一所几个山头凑合在一起的山里小学上学。常常为了偷懒贪玩,但决不是为了挤点时间学习,常常两三个星期才回家一次。”
“我曾听伯母陶醉地谈起小时候你许多调皮的事儿,聪明、顽皮你首屈一指,据说,伯母藏在麦缸里的钱你也能神探般地破获。
一个义气刚正出色的孩子王,便少不了大部队前呼后拥的追随。”她崇拜而神往地想象着。
心驰神往,他的眼前闪出一个辉煌、神奇的梦幻世界……心灵的火花快乐地一闪。
但是,只是一闪,弹指之间,很快又被浓重的黑暗覆盖、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一个风紧的深秋,冷风吹落了枯黄的树叶,刮白了粗糙的路面。
我和几个球友正难分难解地拼杀在球场上,偶尔回头,斜视之间,朦胧地感觉到胸前如抱鸡似的父亲站在场外,在痴痴望我。
那冒着灰白棉絮的破棉袄,开裂破旧的老式棉鞋,风吹泪落而侵袭得红肿的眼睛,瑟瑟缩缩的光头……
我赶紧领开了他。
幸亏,他没有看见这个应该饱以老拳的不肖之子,冷而怪的眼光!幸好,在他心中的儿子永远是最好的!没有体味出我嫌其寒酸的潜台词。
他只顾从怀里掏,只顾欢喜:我和你妈妈都很想你!前几天,在河沟里,我捉了一碗小鱼儿,等你星期天回家吃的,你老是不回。
来时,你妈刚烙了两张油饼,你看,还热着呢!
一个用油腻腻的头巾包着的布包露出来,包中又裹了一层塑料纸,纸中还包了一层白纱布,解开纱布:两张黄腾腾的油饼,油饼中夹着一簇簇二指多长的小鱼儿……
想想看,趔趄地冒着砭骨的寒风,蹒跚地翻过五六座山头,把自己舍不得沾牙,从冰凉的河水中捉到的二寸小鱼儿,亲自送给我这个不孝之子。你说,这个时候,什么样的灵魂还能冥顽不化呢!
这在他们对我的痴痴疼爱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小景!
——你说我该不该回报呢?!”他像虚脱一般无力地垂下了头。
“所以,你应该珍惜这次考试机会,争取考好它!”她轻轻地抹了一下滑在脸上的泪珠,脉脉含情地鼓励他。
“……”他不由地身子一震,一会儿,又沉下去,不胜寒苦、无助无奈的阴影把他笼罩了。
他把直直的眼光飘向远方,“风情,谢谢你!谢谢你曾经给我那么多让我欣慰得流泪,终生难忘的美好时光,以及因此勃发出的灿烂向往!
谢谢你!真正的幸福是你让我曾经拥有过!
谢谢你!为我费了那么多的苦心和资助!尽管,如今我只能滴血泣泪地这么说!尽管,我曾经说过我不喜欢只表于口舌!
我知道,也非常渴望上大学,因为,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那不仅仅是我父母感天动地的心愿,也是我们实现梦想的唯一鹊桥。
超然物外是一种令人欣赏的大度,但是,现实中又有多少羁绊在做拦路虎啊!
我刚刚披盔戴甲、整装待发地拼杀上阵,突然一道强制命令,我要转移战场了!
残酷的战场上,少不了枪烟炮火,少不了死尸流血……也许,我们真的有缘无份!我不愿意带你去……”
“……”她耳畔嗡地一响,心脏被陡然提起,脸色惨白如雪,怔怔地望着他,石人一般,只有纤长的睫毛下,含烟含雾暗藏泪花的眸子还在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地茫然收缩闪动,似乎在努力收肠刮肚地追忆着。
他的心裂开了,痛苦地扭转了脸。
她只看到曾经让她醉心不已的侧影:刚毅紧锁的眉峰下,两道忧伤的目光渐渐渗进了火光。
“我和邻边山里的一位姑娘结婚了!我不能再让我的父母为我受苦!”他使出全身的力量终于扔出一颗重磅**,尽管他说得苦涩不堪。
一时间,石破天惊!死一般的寂静……
她被炸得体无完肤。好久好久,都是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这颗**的到来,对于她来说,决不亚于洪水滔天的世界末日来临的残酷。
她一时困惑不解地反应不过来,江水含烟的秀眼渐远渐近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当她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慢慢地,全身无力地沉了下去,泪花充满了清澈的双眼。
“曾经,家抵万金,接获你的来信是我最欣慰的事!
曾经,为能拥有这份上天赐予的缘定三生的缘分,苦与累,流泪的牵挂与孤单的寂寞一起含笑吞下!洁身自好,望眼欲穿!
如今,惊喜交加,可是,谁又能想到:风尘仆仆来的你,竟是来告诉我你……”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白皙润泽的唇上,瞬间出现的几个渗出血迹的咬痕。
但是,善感的嘴唇已经麻木,仍然抑制不住委屈、伤感的泪珠悬然而落,“‘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我苦苦等待着苦尽甘来,你竟把我抛到这条路上,给我这么一个答案!”
“风情,对不起!”他心疼如焚,眼里装满了心碎与疲惫。
“对不起?还有用?即使有如海般的理由,能让撕心裂肺的失望换回往日绵绵的思念?能让你的朝令夕换回你曾经的海誓山盟、金玉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