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吴国之中,有一枚他早就埋下的棋子,如今终于到了动用之时。
宫城上,一道人影远远注视着黄昏落日下的越国都城,晚风拂过,不时吹起他宽大的衣袍,如欲乘风而去。
公孙离在他身后停下,恭敬地道:“不知相国公急召卑职前来,有何吩咐?”
伍子胥缓缓转过身,眼中是与这静好时光格格不入的阴冷寒厉,刺得公孙离不敢抬头,“老夫听闻,公孙将军近日帮太宰大人办了一桩好差事啊。”
公孙离大惊,急忙跪下道:“卑职该死,请相国公治罪。”
伍子胥挑一挑花白的眉毛,阴恻恻地道:“公孙大人现在有太宰大人撑腰,老夫怎么敢治你的罪。”
公孙离不敢抬头,急急道:“卑职自知罪该万死,但卑职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相国公,绝无半点不诚之心。”
宫城上,突然变得寂静无声,连风都停了下来,这种死寂一般的沉默令公孙离惴惴不安,指甲不由自主地抠着地上的泥土。
“抓了多少名越女?”
公孙离小心翼翼地答道:“共计百余名。”
“倒是不少。”伍子胥淡淡说了一句,道:“两日后,大王便要返回姑苏,这些越女自然也要带去的,但老夫不想她们活着到姑苏,更不想她们有机会接近大王,明白了吗?”
公孙离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相国公是想……”
“会稽到姑苏,漫漫几百里,够你想办法了。”伍子胥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谈论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百余条活生生的性命。
一众越女被分成六车,每车二十人左右,如牲畜一般被关在小小的囚车里,挤得满满当当,几乎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夷光自幼体弱,虽然施公翻遍医,亦想尽办法为她调理,始终不能如正常人一般,稍一疲累便会面色苍白,胸口难受。
自从被吴军抓了之后,她一直未曾安睡,如今又被挤在这个小小的囚车,胸口发闷,连气也觉得喘不过来,忍不住坐了下来。
囚车实在太小,夷光虽极力克制,还是挤到了旁边的几名越女,引来她们的不高兴,其中一人更是斥责道:“你这个样子,我们要怎么站,还嫌不够挤吗?”
她的声音很尖,像有一根针在往耳朵里刺一样,夷光吃力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实在……是难受得紧。”
女子并未同情她,反而更加尖刻地道:“被挤在这么一个笼子里谁不难受,偏你就如此矫情,快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脚往夷光踹去,却在快要碰到夷光的时候停住,并不是她善心大发,而是被人给拦住。
“你做什么?”郑旦恼怒地拦住女子不怀好意的那只脚。
女子眉目一冷,喝斥道:“我做什么与你何干,让开。”
郑旦被她冷厉的目光瞪得心中发颤,但还是牢牢护在夷光身前,“你……你欺负夷光就与我有关。”
女子冷冷一笑,朝旁边的一名越女使了个眼色,没等郑旦明白,腿弯处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没等她起来,那女子已是一脚踩住她撑地的手,并且用力蹍着,疼得郑旦连话都说不出。
女子得意地盯着她,“这就是得罪我雅兰的下场。”
夷光眸光一动,“你是王后的妹妹?”
夷光的话令雅兰甚是惊讶,“你竟然知道?”
“以前曾听人说起过。”夷光随意答了一句,她父亲是越王御医,自然对宫中之事略有所知,有一回与夷光吃饭的时候,曾提过王后雅鱼有一妹妹,名唤雅兰,长得十分美艳,就是脾气差了些,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哼!”雅兰得意地哼了一声,“总算还有些眼力劲,不像有些人,自己蠢笨如猪也就算了,还来替别人出头,自讨苦吃。”她一边说一边脚下又加了几分力,郑旦痛得身子不断哆嗦,这样下去,指骨非得被活活踩断不可。
夷光扶住郑旦,抬眸道:“请雅兰小姐高抬贵脚,放过郑姐姐。”
雅兰扬一扬柳叶细眉,“你既知道我身份,便该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一只手已经算是轻得了。”
夷光淡淡一笑,“雅兰小姐觉着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见她明知故问,雅兰不悦地道:“当然是王后嫡妹……”
“错了。”夷光打断,一字一字道:“你现在与我们一样,皆是被吴国俘虏的阶下囚。”
“你……”雅兰被她刺中了痛处,气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恼声道:“我出身士族,嫡姐是王后,岂与你们不一样呢,简直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