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天大的好消息:易数约她见面!她亢奋地赴约。因为惦记着他的腿,李偲带了一些活络筋骨的药油给他,一路上有了些许开心和期待。进了门刚把东西放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易数就问:“你是不是给那些人发邮件了?都写了什么?”
“呃……我?”
“不要否认,除了你谁会这么做?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有些人,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易数不说话了,焦躁地用手摸着嘴巴,一瘸一拐地在家里来回走着。
“……怎么了?”李偲拿出购物袋里的药油向他走去,“对了,你腿还好吗?我听人说擦这个药油特别……”
易数挥手打掉了药油,一股浓烈的药味从破碎的瓶体里冒出来瞬间充彻着整个房间。
“你干什么呀!我不是担心他们赖账嘛。我是想帮你一把。”
“你省省吧!你别再多管闲事了李大小姐。你这么做,把我当什么了?你让他们怎么看我?!一个瘸子!一个向人乞讨的瘸子还外带暗地里威胁发匿名信。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吗?他们给不给,给多少,已经不是我能决定了的,更不会是你呀,你有没有脑子!”
“这本来就是一开始说好,你为什么不能主动去提醒他们?那本就是你应该得的!”李偲不解地问。
“因为我要脸!”易数朝她吼了起来。
李偲慌了,拼命摇头想要易数原谅,原谅她的鲁莽。他背过身去不看她,独自坐在沙发,点他的烟默不作声。一时间李偲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说:“你要多为自己考虑。有31了吧?我6了,合适吗?忘了我吧,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就算你帮我的忙。我深谢你了!”
说完,易数又点了一根烟:“回去吧。”
直到李偲离开,他始终不愿意转头看她一眼。
“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做,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李偲有些绝望。
之后半年多的时间里,易数没有联系她,她也不敢再联系他。就李偲所知,包括父亲在内,没有人拿出那笔钱给易数,而只是给了一个仓管员的职位了事。李偲放不下他,总是想着帮他,但势单力薄,她得不到父亲的支持也得不到易数的谅解,整夜整夜的失眠,大把大把的掉头发,妖精看在眼里急得不得了,尽管心之所系却无能为力。终于有一天,看着日渐憔悴的她,朋友们坐不住了,他们怕李偲把自己逼死在出租屋里,派唯一能和易数说上话的苹果了找到易数,告诉他李偲的情况——
“李偲不再是李家享清福的大小姐了,那个为你打点前后,为你不惜父女反目,为你照顾老母,卖房子替你出抚养费的人,如今只是想得到你的谅解。”
或许一切都是天的安排,闺蜜死党这类生物也可以力挽狂澜,所以才会有人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李偲和易数最终和解的那天,易数提着他妈要他给“苹果”送的一袋子特产亲自去李偲的小屋看她。两个憔悴的人,带着各自人生的尘土,埋首于尘埃间,认真地听彼此的不易,听彼此的错误和悔恨。他还是她的易数,她也还是他的李偲。
他们用疯狂的做爱来发泄来抚慰来忘记来升华......
办公室职员李偲后来住进了仓管员易数的家,面对彼此新的身份,用新的态度去和彼此交往。易数从来都没有认为他一辈子就靠着这个仓管员的职位过。那些人都和他见过面吃过饭,对易数承诺钱一定会有,所以易数在等,等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而这些人中间唯独李偲父亲,见到易数并没有吃饭和寒暄,而是直接拿出100万,让易数离开李偲。这是一笔唯一拿出手的钱,贫穷的易数一张票子也没要,这笔钱使易数对她父亲更添憎恨。
李偲顶着家里软硬兼施的压力留在了易数身边照顾他与他结合,而仓管理员易数先生在终日烟酒中干着最郁闷的活儿,内心依然等着能让他扬眉吐气的那笔钱。
可是最终,易数没有等来钱,等来了不可承受的打击——他因为腹部疼痛就医,经检查是肝癌晚期。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易数已经自己在医院做完了全部的检查并确诊,那天下午李偲急匆匆赶回家,开门便看见遍地狼藉——一堆酒瓶、碎玻璃渣、扯坏的窗帘布、倒地的台灯还有被丢在地上的病历本、片子、散乱的药瓶。李偲心急如焚地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易数,大声问他:“你确诊了?”易数指了一指地上的片子、病历本和杂七杂八的药品。李偲不愿意相信病历本上医生写的话,拉着他非要再去别家医院检查。他拒绝。
“易数,你不为自己也想想易咏慈啊!你死了,她可就没爸爸了!”
刚才还是满脸不在乎的易数,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抱着头痛哭起来:“她根本不需要我,这个世界上谁都不需要我。”
“我需要你啊!我需要你活着,这是可以治愈的!”李偲大喊大叫。
一个涕泪纵横的男人瘫坐在脏乱的地板上,已露灰白的头发就这么搭在眼睛前面,满嘴的酒气——“晚期肝癌,我们没有钱了,我不想挣扎了。我斗不过,这就是命,偲偲,对不起……”
很奇怪,尽管用大叫要易数振作,李偲也并没有乱了方寸。她冷静地扶易数起来,一点点地整理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最后像个母亲对付孩子一样安抚困倦的他睡着。她明白,如果决心陪他走完这段路,就必须强大而冷静,易数的脆弱和崩溃必须由她来收拾。坐在床边看见他因为酒醉而昏睡过去的脸,真不敢相信这曾经是一个那么意气风发那么有抱负的一个精致男人。岁月和遭遇对他都太过严酷,难道真的如他的名字一样,人生容易无常多变数?
不甘心的李偲拿着易数的病历资料去咨询各路医生朋友,得出的结论均是尽快入院治疗。但是治疗的费用不菲,长期的化疗是跑不掉的,战胜疾病的不仅需要金钱还需要家人朋友在身边的照顾和支持,更需要自身的求生欲望。易数还剩什么呢?李偲和他讨论了多次,也劝了多次,他拒绝治疗,拒绝对命运再做任何反抗。他仅剩的这套房子是必须留给母亲的,万一他先她而去,至少她晚年有钱傍身不至于太凄凉。因为生病,很快那个仓管员的工作也不保了,李偲的钱刚刚够他们俩人生活和买很多很多的止疼药。“不,我还是能替他要到那笔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