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年关将至。
今年冬天下了几场大雪,堵了送信员来送信的路,送信员往村里跑的频道没其他三季那么频繁。
陆溪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三哥的信,等到今年第四场雪的时候,终于接到了她三哥的信。
那是在两个月之前。
在信中,陆地说,他的战友有工业票,已经和对方谈好了,等过年回去就交给她,
让她不必再催。
陆溪自然是欣喜若狂,心想着她的自行车终于有着落了,她终于不用再每次厚着脸皮去村长媳妇那借。就算村长媳妇不张罗着给她相亲,她也不愿意总是麻烦别人,借别人的东西,更何况村长媳妇现在一心想给她介绍一些“青年才俊”,可把陆溪给愁坏了,三哥那对她有求必应,可真是解决了她的大麻烦!
等来年的春天,她就要骑上自己的自行车进城去。
想想就觉得开心。
为了感谢三哥,陆溪,便想着要准备一些美食零嘴等着他回来。三哥虽然顾家负责,可也是个贪嘴的,她多买些他喜欢吃的东西,他肯定会很高兴!
陆溪人逢喜事精神爽,问陆秀英的时候,不自觉带上了撒娇的语气:“妈,我三哥最喜欢吃什么呀?”
这些天来,因为饭总是陆溪做的,所以家里人对她的厨艺的信任度,已经膨胀到了空前的地步。
听到她要为三儿子准备吃的,陆秀英想都没想便说:“随便搞搞就行了,你三哥什么都吃。”
陆溪做的东西,有些是她这辈子想都没想到自己能尝到的,就老三那个不挑不拣的,肯定不管吃什么,都能吃得香。
“总有一样两样是他最喜欢的。”陆溪坚持道。
她还是想知道三哥的口味,这样她做菜的时候,也有个大致的方向。
“真没有,只要是能入口的,或者是不能入口的他都吃。”
陆溪实在是没辙了,既然三哥并不挑口,那就不用特意额外准备了。就是不知道他那个战友会不会挑口?
但话说回来,这年代能有口吃的都不容易,别说挑不挑口,能吃饱就很不错了。
陆溪想通了这点,倒也不再纠结着一定要问出来三哥和他战友的口味了,在心里盘算起了一些菜谱。
最后一次进城时,是腊八的前一天。这是供销社最后一次开门,如果买不到东西,那么基本上这个年就过得不算有滋有味了。
而在过年期间供销社是不会开门的。
陆溪拼了命,带上一家子的人来排队占位,也把两个小孩子带进城里,让他们跟着一起逛逛。小孩子过年的氛围,都是大人给的,陆溪和他们相处越久,越是把两个小孩童年的幸福感放在心上,过年这种最能让小孩子快乐的大节日,怎么能不带他们出来热闹热闹?
陆溪带着他们来到城里,一进去,就放小孩。
来之前她和两个小豆丁说好了,能帮她抢到火腿的就是英雄。
大娃干活最拼命,呜哇哇的乱冲一冲,还真帮陆溪抢到了两根火腿。献宝一样带到陆溪面前,整张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笑。
陆溪揉了揉他的脑袋,接过火腿也跟着笑了。紧接着又冲进了抢购的队伍。
家里的麦乳精吃完了,陆溪又重新买了一个。过年时吃了一些瓜子,零嘴也是要买的。糕点柜上新上了糖瓜,这是过年时候才有的甜品,其他时候吃不到。两个小孩到了糕点柜子这边就挪不动脚步了,要帮陆溪抢购、做英雄的事也忘了,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盯着里头的糕点甜品直流口水。
陆溪一口气买了5个糖瓜,一个有一个小孩儿脑袋那么大。
这下陆溪成了两个小孩子眼中的英雄。
往年最多就是自家炒个南瓜子,再多两块牛皮糖,就连除夕时候要放的炮仗都买不了。
两个小孩子只能听着别人家放炮的声音解解馋,想象一下有炮仗在手里能玩得有多快乐,羡慕得不得了。
但今年不一样了。
今年一家人一起努力的赚钱,口袋里的钱都厚了不少,所以过年的时候,买的东西就多了。
这个钱是陆秀英跟陆建雄出的,年是大家一起过,东西是大家一起吃,没道理这个时候还要占女儿的便宜。
拿到了老两口的钱,陆溪知道,他们两个攒了不少,也没客气。把必要的东西都买了买,那花钱的架势,看得陆建雄眼皮一阵抽抽,心疼的几乎要晕死过去,毕竟一些陆溪觉得必要该买的东西,在他眼里,不买才是最好的,钱拿在手里才踏实。不过过年也就一年一度的事情,陆建雄也没说什么。肉疼归肉疼,儿女孙辈们开心了,他也跟着开心,这开心能抵消掉钱被花出去的痛苦,陆建雄看着一家其乐融融的氛围,安慰自己,值了!
好不容易大包小包的买完,估计这个存量能够把年过完,还能有一些剩余,陆溪才停止购物的手。
“好了,我们全家一起上国营饭店吃一顿吧。”陆溪早就把行程安排好了,这抢购是个力气活,她现在就饿了,低头问了下两个小孩子,他们虽然神态很兴奋,但是也都说饿了,陆溪就打算着,带这一家人去下个馆子,“今天是个喜庆日子,一家人还没有在外面聚过呢。”
她这说法可把陆秀英和陆建雄给震坏了。
陆建雄那厢还在安慰自己花钱买的是快乐,一时没反应过来,而陆秀英听了,立即摇摇头:“我跟老头子自己吃这些白面馍馍,拿口水喝就行了,你们自己吃,我们老两口吃不惯那玩意儿。”
哪里是吃不惯,分明是舍不得那个钱。
这个不爱吃,那个也不爱吃,陆溪经常听陆秀英说这话,拒绝生活里面所有的享受已经成为了这个女人的本能,她的“吃不惯”,永远都是“舍不得吃”。
陆溪可听得出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进城一趟,陆溪哪能让他们吃着自己带着干粮来,就这么应付着回家去了呀?不管陆秀英再怎么坚持,陆溪硬是把他们两个人也拉到了国营饭店。
一家人浩浩荡荡一共口人,店员拉了个桌子拼了桌,才能全部坐下。
陆秀英跟陆建雄两个老人辛苦了一辈子,也从来没有踏进去这个地方,打一进饭店,脚步都僵硬了,眼睛也不管乱看。就连陆大和何氏两人也是第一次来。几个人坐在那手足无措就像个孩子一样,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从身体到形态都透露着一股怯生生的劲儿,越是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反倒越容易引人注意了。
他们一看上去就是庄稼人,身上的衣服都打着补丁,十分的艰苦朴素。
国营饭店的店员神气极了,一扫见他们这身打扮和神态,立刻变得趾高气昂,没有什么服务态度可言,眼睛又时不时往陆溪一家这瞥一瞥,神态仍然是不怎么欢迎的。
他担心这家人进来只点几碗白米饭。人来得不少,可别不舍得花钱,还占了他们饭店里的位置,耽误了后面要来花大钱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