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抱头格挡,革带则狠狠地抽在他的手臂上,他手上的长袖已是被革带直接打破了,白皙的手臂,又多了一条鞭痕。
李世民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口里则道:“你今日在此嚎哭,那么你可曾听到,这邓氏宅邸之外,多少人在嚎哭吗?你看得见的吗?你看得见那斑斑血泪,看得见那无数人置身于水深火热吗?你以为躲在这里批阅所谓的公,和邓氏这样的豺狼之辈,便可以治理万民?与这样的人为伍,尔竟还能如此沾沾自喜?哈哈,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伴着说话声,又一鞭子狠狠的挥下去。
李世民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没有让自己有心软的机会,左右开弓,这革带如暴风骤雨一般。
任凭李泰如何的求饶,李世民只绷着一张冷若寒霜的脸,始终不为所动。
直到这李泰已是气息越来越微弱,直至整个人奄奄一息,直到李世民亦是累得冒出了满额的汗,这才将革带抛下。
这顿狠揍,终于停了下来,可李泰已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了一块好的皮肉,浑身都如火烧一般的刺痛。
往日的养尊处优,今日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整个人竟成了血人一般。
而令他更是心凉的是,他很清楚,自己已被放弃了,哪怕他依旧还是天潢贵胄,可是……这大唐,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他眼泪已是流干了,李世民则因为抛下了革带,宽大的衣衫失去了束缚,再加上一通痛打,整个人衣冠不整。
他依旧长大着眼睛,冷冷地看着李泰,而后一字一句地道:“朕就让你知道,当初朕是如何创业,又如何披荆斩棘的。”
这话还不等李泰回味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见李世民突的回头,看向陈正泰:“正泰何在?”
陈正泰道:“学生在。”
李世民站直身子,浑身显露着帝王独有的气势。
其实方才他的震怒,已令这堂中一片肃然。
李世民甚至没有多看周遭人一眼,就像是只要他在何处,其他人都成了透明。
他随即左右顾盼,而后语调冰冷地道:“尔既杀了一个邓生,如何能不斩草除根呢?难道要留着这些隐患,将来为祸扬州吗?大唐不需邓生,那么自然而然,也就不需要他的亲族了。”
陈正泰方才本是看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此时李世民呼唤他,本以为恩师是想夸奖他几句,他连谦虚的词句都已经准备好了。
可哪里想到,恩师交代的话,居然不过是四个字……斩草除根。
这四个字的含义最简单不过了。不过……
太狠了。
原来恩师这个人,仁慈与残酷,其实不过是一体两面,马上得天下的人,怎么就只单有仁慈呢?
陈正泰不容自己多想,面容一正,叉手道:“谨遵师命。”
他随即看向了苏定方,苏定方则朝大兄颔首。
不过陈正泰却是补上了一句:“只诛男丁,其余老幼妇孺,另行治罪。”
苏定方毫不犹豫,宛如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只吐出了一个字:“喏!”
李世民听到陈正泰补上的这句话,不禁侧目,深深地看了陈正泰一眼。
显然,陈正泰在他的旨意后头,打了一个折扣,放在其他人身上,是绝不敢当面如此的,陛下的话都敢打折,谁给你这样的胆子?便是治你一个欺君罔上,也绝不冤枉,而且还是如此的明目张胆,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可李世民默然无语。
苏定方却已踏步出了大堂,直接大呼一声:“骠骑!”
他这一嗓门大吼一声,声音直刺天穹。
话毕,不等外头枕戈待旦的骠骑们回应,他已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长刀上还有血。
是那邓生的血迹。
苏定方持刀在手,铁塔一般的身子站在大堂门口,他这如磐石一般的巨大身躯,宛如一头牛犊子,将外头的阳光遮蔽,令大堂昏暗起来。
堂中,只有苏定方拉长的人影。
骠骑们则是纷纷呼应:“在。”
随即……
早已得了旨意,屏息等待,穿着里头套着锁甲,外头罩着明光铠的骠骑手持铁戈哗啦啦的自中门哗啦啦的冲进来,犹如奔涌的江水。
他们负重数十斤,武器、腰间的手弩,弩箭和箭壶,还有装水的铁壶,再加上沉重的头盔,身上的锁甲和铠甲,脚下的长筒靴子,这上上下下,寻常人穿在身上,莫说疾奔,便是走路,都困难无比。
可这些人,全副武装,奔跑起来,却是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