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健。”邓健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看,回答得不咸不淡,瞧他如痴如醉的样子,像是每一寸光阴都不舍得虚度一般。
“哈哈,邓贤弟,读有个什么意思,你会玩蝈蝈吗?斗鸡呢?有没有去过喝花酒,怡红楼去过吗?”
这是长孙冲感觉自己最为骄傲的事,尤其是喝酒,在怡红楼里,他自称自己千杯不醉,不知多少平日里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弟兄,对此赞叹不已。
只是……他话音落下,便见邓健侧目而来,而后用一种极奇怪的眼神看着长孙冲。
这眼神……长孙冲最熟悉不过的……
这是一种鄙视的眼神。
以往长孙冲自诩自己千杯不醉,或者是在行蝈蝈和斗鸡的事,可到了邓健的眼里,却就像有着一种难掩的恶臭一般!
一个鄙视的眼神之后,邓健甚至表情都没给一个,便又继续低头看。
长孙冲感觉到了又一种新的奇耻大辱。
那是一种被人孤立的感觉。
哪怕是前座的人,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话,却一点和他讨论的兴致都没有,甚至已经到了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一般。
前座的人回头,却是朝着邓健露出佩服的眼神:“昨日布置的那道题,邓兄解出来了吗?”
于是邓健和前座窃窃私语,对方不断点头,浑然忘我的样子。
而长孙冲却只能傻乎乎地坐在原位,他发现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以往和人交往的手段,还有从前所自傲的东西,来到了这个新的环境,竟好像都成了累赘。
每当他和人说起任何有兴趣的东西,毫不例外的,迎来的都是鄙夷的目光。
甚至是教师和助教们,也对那穷酸一般的邓健,喜爱至极,总是对他嘘寒问暖,反而是对长孙冲,却是不屑于顾。
至于留堂的作业,他更是一窍不通了。
只呆了几天,长孙冲就觉得这日子竟过得比下了大牢还要难受。
而三日之后,他终于看到了房遗爱。
房遗爱呆若木鸡的样子,见着了他,却是躲得远远的。
长孙冲就这般浑浑噩噩的,上课,听讲……不过……倒是也有他懂得的地方。
譬如,每日会有一节专门的经义课,主要讲授的乃是孔孟以及战国时法家的一些章,这些章,大多生涩难懂,至少对于学前班的人而言,坐在一旁的邓健,就经常听得很迷糊。
长孙冲毕竟出自钟鼎之家,从小就和大儒们打交道多了,耳濡目染,哪怕是长大一些后,将这些东西丢了个一干二净,底子也是比邓健这样的人要好得多的。
作业的时候,他运笔如飞。
邓健则在旁挠头搔耳,眼睛不经意的一瞥,看了一眼长孙冲的章,不禁惊为天人,随即震惊地道:“你会这个?”
“当然,如何不会?傻瓜都会。”长孙冲的心里泛起一点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窃喜,第一次感觉有人好像开始正视自己了。
果然,邓健激动地道:“长孙学兄能教教我吗,这样的章,我总写不好。”
坐在前座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纷纷扭头过来,一看长孙冲纸上的墨迹,有人不禁低念出来,而后也是一副啧啧称奇的样子,忍不住道:“呀,这章……实在难得,教教我吧,教教我……”
于是很快的,一群人围着长孙冲,兴致盎然的样子。
长孙冲这时……才慢慢地感觉到一点奇怪的感觉。
我长孙冲的感觉要回来了。
………………
陈正泰自然懒得去管学里的事,他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忙呢!
他上了一道奏疏,将公主府的选址拟出了一个章程,很快,李世民便让他入宫觐见。
李世民坐在御案后,低头看着奏疏,等陈正泰到了,只点了点下头为大臣陈设的案牍,示意陈正泰先跪坐下。
陈正泰和李世民早有默契,也不吭声打扰,不疾不徐地坐着。
有宦官给他斟茶,喝了一盏茶之后,李世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章程,朕已看过了,公主府要在朔方故地营造?”
“是。”
李世民便道:“那里可是深入了大漠近千里之地了。”
陈正泰笑道:“大漠中的千里并不远,学生以为,这不是什么问题。”
这是实话,古代的千里和千里是不同的,若是在江南,那里水网和丘陵纵横,你要从岭南到洪州,只怕没有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到达。江南为何难以开发,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可能相隔十里地,却因为隔着一座山,这十里地没有一两天功夫,都未必能抵达。
可大漠不一样,大漠之中是一片巨大的草原,若是骑马的话,完全可有日行两百里,也就几日时间,便可抵达目的。
所以看上去朔方和长安很远,可实际上,可能不过是越州至扬州的路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