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梧显然还是想往好的去想,便道:“上皇帝还是暂时先放宽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到时便知了。”
李渊便叹了口气,面上带着复杂之色,幽幽地道:“朕的儿子,实在过于出色,出色到朕都害怕啊。”
顿了顿,李渊继续道:“这陈正泰,乃是二郎的心腹,这一定是二郎指使的,这几年来,朕是无一日不担心受怕啊,哎……”
他摇摇头,逐而又道:“只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郎和三郎,他且敢动手,朕又算得了什么呢?也罢,随他去吧。”
说着,他面上露出了悲哀之色。
世上只怕没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痛苦了,而且……这黑发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杀的。
“对了……”柳梧想起了什么,道:“这陈正泰,乃是陈继业之子。”
“陈继业……”李渊皱眉,又不禁悲哀起来:“这个人……当初是大郎的心腹啊,想不到……陈家……难道……是故意要让陈家人来害朕吗?若是如此,这就更令朕觉得可悲了。”
陈家当初是李建成的人,而这恰恰是李渊的安排,若是今日,这陈家人却被二郎用来安排对付他李渊,李渊就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或者,这更多的是悲哀吧。
缓了缓,李渊摆摆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人生无常,当及时行乐。”
…………
等到管道铺设到了弘义宫,一时之间,这弘义宫鸡飞狗跳。
李渊面上带着微笑,心里却气了个半死,自己都这样的年纪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这铜管铺好了,进入了寝殿之中,则更是繁琐了。
宦官们需先将地面撬开,而后再将一根根铜管铺上,此后再打龙骨,最后……便将一个个木板铺在上头。
每一根铜管外头,还需包上保温的材料,足足花费了七八天,才算是结束。
李渊这几日被搅得心神不宁,又不禁带着几分担心,所以心情格外的郁闷。
铺好之后,这种担心就更加的剧烈了。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说是要试一试效果。
却见一个个宦官,开始撤下原先在殿中的炭盆。
看着一盆盆炭被搬走,李渊的脸很阴沉,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倒是柳梧有些生气,替李渊开了腔:“天气这样寒冷,太上皇的身体又不好,难道连炭火都不肯给太上皇烧了吗?”
宦官一再解释,可柳梧不听,而李渊早回自己的寝殿里去生闷气了。
历来的太上皇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这一点,李渊很清楚,自己能有几年舒适的日子……已经是很幸运了。
可这突如其来的羞辱,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炭火撤走了,寝殿里觉得格外的寒冷,李渊是老人,最受不得寒气,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这些天,他心头都积着火气,此时再也忍不住的索性怒道:“朕便冻死罢了,冻死了,反正也没人在乎,这弘义宫里死了几个人,怎么传得出去呢?”
柳梧吓得赶紧进来,低声道:“太上皇,太上皇,您就少说两句吧,外头……还有人,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李渊本来还算是好脾气,可现在心凉了半截,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他冷哼一声道:“朕一再忍让,平日里已够谨慎了,可是……即便是在这弘义宫,他们也容不下朕啊。”
柳梧吓得脸色苍白,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哭:“若是太上皇有什么闪失,奴便陪太上皇一起去,这里没有太上皇和奴的容身之地,那么……下了地宫里,就没有人打搅了,奴永远陪着太上皇。”
李渊气极,索性脱了靴子,故意要踩在冰凉的地上,道:“冻死吧,冻死了……也……好……”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越来越微弱。
一下子,整个人竟是安静了下来。
赤足踩在了地板上。
这木质的地板上,居然没有原先料想到的寒意。
而是……带着一股微微的温热。
这温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没有炭火烧烤所带来的那种不适感,只是很单纯的温热,尤其是脚心接触到这个,他竟觉得格外的舒服,就好像现在不是处在冬日,而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
年纪大的人,最畏惧的就是冬天,而这寒气,也极容易引起许多的疾病。
可如今……
李渊随即两脚一起踩在了地板上。
这股温暖沿着自己的腿脚,开始弥漫全身。
仿佛润物细无声一般,没有那种很强烈的感觉,却偏巧身体又觉得无比的舒泰。
竟慢慢的,开始觉得有点热了。
李渊本是里三层外三层穿的颇为臃肿的,可此时……却忍不住脱了自己的外衣,依旧还觉得自己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嗯?”李渊突然道:“这叫什么来着?”
“叫……叫……”柳梧想了老半天:“说是什么地暖。”
李渊道:“真的很暖和啊,很舒服,比炭火舒服多了,朕闻到炭火的味就觉得作呕,近了觉得燥热,远了便又觉得暖气不够。这东西……倒是挺有意思,就像是天暖了,开了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