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宴,本是针对一个人而备的夜宴,就以这样的结尾告终。
这里发生的一言一行,明天都会喜欢遍整个江州,茶楼棋馆里会有人将其改为故事,天天不停地为说人供以生计,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西江月勾结潇湘馆的一同掳掠玄机门大小姐的事情,无论洪苍龙绞尽脑汁再是用什么方法,也俨然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大堂里,人心涣散,场面失控,最后就连那些原本和洪家家交好或者有生意往来的世家弟子也纷纷起身离开。
有些人碍于脸面还和洪苍龙知会一声,有些人则生是怕受了牵连,低着头急匆匆的就走了。
刚才还熙熙攘攘容纳数百人的宴会大厅一下子几乎走得干干净净,清冷寂寥。
洪修远小心走了进来,老实地站在洪苍龙的身后。
洪苍龙心中积郁,闷气缓不过来,仰天恨道:“江长安!欺人太甚!好一出连环套啊!”
“爹,你说这一切都是一场局?”
“难道你还没有察觉到吗?江长安每一次开口的时机总是一针见血,恰到火候,不多废话一句,也决不少补一刀!从他走进这个大厅之后,便一步一步的填子,布了一局大棋,把我们洪家给围进去。”
洪苍龙道:“他打倒了洪权,并且刻意露出了泉眼境的身份,这时,他的身份就不再只是那个被江家逐出家门的可怜弟子,而是一个强者,一个比在座所有人都要强的强者。无形中也加大了话语的力度。试想一个纨绔的落魄公子的话,和一位泉眼境的话,你更愿意相信哪一个。”
“李子鉴先发制人说江长安绑了玄机门大小姐,用来让众人的目光矛头引向江长安。李李子鉴布的这个计策虽谈不上绝对高明,但是对付五年前的江长安绰绰有余,只可惜……”
后半句洪苍龙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江长安的成长之迅速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让柳朝圣言听计从,这更超乎了李子鉴的想象,所以才被倒戈了一手,落了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洪苍龙问道:“他让柳朝圣跳了出来指认,又接着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要告一段落的时候,将洪家牵扯了进来,而且说出洪家西江月才是真正藏匿薛小姐的地点。现在,你还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洪修远不可置信道:“您是说他从开始就是奔着我们洪家来的?!”
在他认为,这不过是江长安与潇湘馆李子鉴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是发展到后来种种巧合将西江月套了进去,现在想想,如果这一切都从江长安走进第一步开始都是他算计好的话,那也太可怕了!洪修远额头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洪苍龙冷哼道:“他虽然先让柳朝圣跳出来说了真正藏匿地点,却未直白讲出洪家真正的目的,这样一来留给众人猜想,他这是让他们内心里自然而然的认定我们洪家就是真正绑架薛瑾儿的幕后黑手,这一手,可是高明的很,一旦当时你松了口允许他们搜查,那西江月恐怕明天就要关门大吉了。”
“所以您当时出面后只好承认薛瑾儿在我们西江月,并且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甩给江长安,让他来收拾全局?”洪修远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可是这样一来根本说不通啊,这个薛瑾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西江月?”
洪苍龙看了洪修远一眼,问道:“我们掳掠藏匿过薛瑾儿吗?”
“当然没有。”洪修远断然否认,“当时李子鉴用一个假的薛瑾儿给江长安设的局,真的薛瑾儿就在潇湘馆,我们西江月怎么会有薛瑾儿?”
洪苍龙长叹一声:“可是就在刚才,手下来报我才发现那个大小姐却真真的坐在我西江月的一间客房里,吃这葡萄嗑着瓜子,别提多自在了。”
“什么!”洪修远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李子鉴绝对不会放了她,那唯一有可能放人的就是柳朝圣,可是她又如何出现在西江月的?
“看来,江长安与这个叫薛瑾儿的女人本来就认识,而且这次她动身来江州也可能是江长安促成的,原来他这步棋下的比李子鉴还要早,修远,你这次,输的不亏!”
“他当真心机深沉到这种地步吗?他当真就算无遗策了吗?怎么会这样?在西江月,在我们自己的地方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洪修远不甘心地问道。他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一切,急切地不相信!他更愿意相信最开始自己想的那样,更愿意相信那完全是一个巧合。
“江长安他有这么聪明?不可能!”他还记得自己和江长安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他还是只会穿街柳巷,混迹在胭脂堆里,整个人跟废人没有两样,几乎没有任何让人觉得应该对他尊重或者警惕的地方。
“我不明白,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地方,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他现在不过只是一条丧家之犬,我们为什么还要对他毕恭毕敬的?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或者暗地里派人杀了他!”洪修远问道。
听完这话,洪苍龙看向他这位从小惯到大的宝贝儿子的眼神充满了失望,一瞬间像是又老了十几岁,背驼的更弯了:“修远,别人看不出来,你作为洪家独子也应该看得出来啊!你就一点不觉得,江家逐出江长安,本身这件事大有蹊跷吗?你觉得就凭江家人的性子,如果江长安执意不走,他们会舍得同意逐他出家门么?别的不说,就那一个大公子江琪贞,若是执意保护这个弟弟,你觉得谁能赶得了他走?恐怕我们的人还没近身,就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至少,在江州对他下手是没可能了。”
洪修远惊疑道:“您是说江长安自己愿意离开的,为什么?”
怎么会有人舍得万贯家财?至少在洪修远心中,再借给他两个胆子,也没有那个胆量与魄力做出这种事情。
洪苍龙道:“毒荒蛇灵一脉的传人沈红泥,还有同样来自毒荒与蛇灵有着世仇的蛮禽一支传人余笙,另外一个是东灵国的一个落魄家族的公子白帽生何欢,再加上当今棋圣南宫的唯一弟子牧曲,另外两个一个叫薛飞和林太羽的,曾是嬴州人氏,也是这两年的后起之秀,不可小觑。正如他离开的时候,那一声‘君帅’而不是‘公子’,已经体现了江长安将自己摆在整个江州的额对立面,无疑是将自身推到了刀尖上,一个不慎就可能形神俱灭。”
洪修远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把自己摆在这么危险的位置?”
“羊群过的太过安稳就会日益衰弱,但是若是有狼的存在,有一股力量的鞭策与驱赶,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修远,如果你连这点都没有想到的话,你与江长安,相差甚远啊——”
“不可能,我不信有人敢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绝境之中!一个疯子!不!是一群疯子!”洪修远现在觉得江长安就是一个玩命的疯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洪苍龙摇头叹气:“这就是你们的差距,不,应该说,这是我们所有人和他的差距。”洪苍龙忽然有一种期望,他期望看到这群‘疯子’能够达到怎样的一个高度?
“只是,还有一件事……”洪苍龙惊欲言又止。
“爹,怎么了?快说啊。”
“刚才看柳朝圣刺出那一剑,江长安倘若是知道有这一剑为什么还会后撤?并且一副要比试的架势。”
“您的意思是那一剑是柳朝圣私自要刺的,就连江长安都事先不知!”
洪苍龙点了点头,又摇头,眉头纠成一个川字:“这种人就是一把双刃剑,伤敌狠,但一旦使用不当,那就是自残了,总之,柳朝圣不简单。”
“那也好,江长安连这种人都敢用,还真是不怕死,就让他们自己窝里斗,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咱们再一网收了,坐收渔翁之利!”洪修远笑呵呵的说道,又将计划在脑子里过了几遍,心底更加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洪照惊眼中浮现一抹强烈的失望,虎目瞪着,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就不能想一想自己怎么就没有江长安这种魄力?连这种人都敢使用,而且是用人不疑,这是要何等的心魄与自信!你啊……”
洪修远有些委屈道:“可您刚才不是说……”
“没错,那柳朝圣确实是一把双刃剑,但是能将这双刃剑使得虎虎生风者岂是常人可及?江长安,此子……有志竟成!”
“他是要把我们从高台上面拉下来。”
“不,他是想要把我们踩在泥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