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湖上平静无波,江州的极北地势造就了经年寒冬的环境。
时值当是酷暑的六月天,这里依然寒冷,但这个节点下雪,纵是在江州也是三十年来头一次。
大雪纷飞,顷刻之间令人白头。
湖畔站了两人。
两个男人,一坐,一站。
站着的中年男子讲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听说前些日子下棋赢了天师府南宫老贼的那个棋疯子去了沧州,以一枚黑子断了洛河江流,这世上的人里面疯子最可怕,但有实力的疯子更可怕,这一枚黑子搞得周围引发大水民不聊生。不过幸好有那个整天嚷嚷着悬壶济世的秃驴在,一指开了条百里长的大渠,把大水引向了东海,虽说解了大水之困,但是这一指比那一子,可不知道要差出多少嘞……”
坐着的中年人脑袋没有一根毛,锃光瓦亮,身上的药味隔着三里外都能闻到,不说话。
站着的这位又看向张灯结彩贺喜的江府,淡然笑道:“六月飞霜,世有变数,六月大雪,看来这孩子生来就不安分……”
坐着的秃头中年男子拿起一根潮冷的木枝,在雪地上勾勾画画,神态极其认真:
“管他安分不安分,你章云芝收了这孩子作为关门弟子教他法,我庞二水还掺和什么?这徒弟不收,不收!”
“庞老头!师父……”江长安双目通红,不知为何眼泪疯狂地涌出来。
庞二水拂袖起身离去,忽然又转身反问:“章云芝素不求人,今日怎么破例来求我这个臭药篓子?此欲何为?”
“逆天,改命。”
章云芝淡淡说道。
“不可能,自古至今从来没有能够在天残之躯下存活二十年,即便江府护他周全,也逃不过这个魔咒。”
“人道在人,不在天。”
庞二水离去的脚步猛地顿住,滞了片刻,搔了搔后脑勺:“等他能写一手好字的时候让他来草堂,先说好,不是好苗子的话即便我这一手端火技纵然失传也断然不会收的,不收,不收……”
雪越来越大,将江长安早就模糊的视线都遮住了,他心中更加迷惘:“我的名字叫什么?我究竟是谁?”
恍惚间,他又站在了迎安阙上,大船飘在风月湖上,摇摇晃晃。
一弯朦胧的月亮正林蝉翼般透明的云里钻出来,闪着银色的清辉,天上繁星千点,湖里灯火万盏。
面前两个少年身着锦裘,一人搂着只大瓷坛,掀开封泥,把酒畅饮。
年纪较小的少年一身白衣,剑眉桃眸,长相倒显得平淡,另一个年龄稍长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则难得的俊俏,目如朗星,笑含秋水。
“哥,你说这天上真有神仙吗?”刚有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仰着天问道。
他一脸羡慕,天上快速划过几道蓝绿色的长虹,那是一些修行强者才能做到的事。
虽然几千年前有江家先祖踏歌九天而去的传言,但至今也没有确切的记载和证据证明世上有仙宫的存在。人们不断提升,不断探索,虽能御虹飞行,依旧难晋仙界。
“可惜我没法修灵,要是能也这样飞来飞去,就好了。”他说着,有些失落。
“做神仙有什么好的,如果能够一直像现在一样,那才好呢。再说了,谁欺负你就跟哥说,我打不死他!”江凌风答道,那张同样懵懂的小脸上包含着一股老气横秋,有意思的很。
“这次去夏周国京州,要多久?”
“放心吧,用不了许久就回来,也不要想这么多,皇室虽退了咱家婚事,说不定是好事呢?就算你和那夏乐菱不成,以我弟弟的才华,以后一定也能够娶得一个天下最美的女子做妻子,气死那个皇帝老儿!”
“对!气死他,哈哈。”少年心里顺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