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晨听到向亮的解释之后, 整个人都被这飘逸斜出、浑然不讲逻辑的事实发展更震住了,刹那间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真菌?丹药?”他结结巴巴、几乎语无伦次:“这都——这他妈都是些什么呀!”
向亮微微苦笑,只能朝他摊手叹气。当然, 作为首当其冲遭受这奇葩事件首次冲击的受害者, 他完全明白沐晨的心情,明白此时心里该是如何的万马奔腾、浮想联翩;但向亮顿了一顿, 却只能说出现在已经被张瑶等人确认的事实:
第一、北朝皇帝在利用真菌炼丹;第二,这种丹药似乎要以活体的人类为媒介, 原料制备的过程相当之不人道。
尽管向亮有意淡化了最血腥的部分,但哪怕只提及只言片语,也能领会到这“不人道”的深意。沐晨张了张嘴,一面是被古人这种原始而狂放的残暴而震惊,另一面却也大惑不解:
“用, 用活人来培养真菌。”他喃喃道:“怎么, 怎么会想到的……”
向亮默了一默:按理来说, 这种以人类为耗材的炼丹术应该是远古巫术祭祀的影响,除了心理上制造神秘与恐怖之外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张瑶却在电话上告知他, 说专家组给幸存的几个童男童女做了检查,却发现体内的真菌生长得相当之快, 远远超过他们在培养皿中配置真菌的速度。
“——我们甚至连夜做过几次动物实验。”张瑶道:“但无论是牛、马、羊,这种奇葩真菌繁殖的速度都远远比不过人体,甚至不可相提并论——当然, 这只是目测的初步结论, 但换句话说……”
向亮舔了舔嘴唇,最终决定还是转移话题:
“现在当然不清楚这种炼丹思路的来源。”他道:“但从已知的证据来看,技术恐怕应该是从南朝流入的,甚至南朝的技术应该更为先进——被张瑶救出的童男童女都被真菌的分泌物毒害, 基本都处于极为严重的疯癫与谵妄状态;但在建康的那个萧绚,却似乎——”
沐晨眨了眨眼睛,迅速记起了萧绚的症状:虽然这位药人被救出来之后也是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的木头人,但好歹并没有什么抽搐错乱乃至于暴力倾向之类的表现,的确说得上是相当理想。甚至仔细想一想,虽说心理医生都说这不言不语的状态是长久幽闭的后遗症,但如果真与真菌的致幻分泌物接触过,那病因可也难说得很。
于是他的注意力顺利的被转移掉了:
“的确好像是这样。”沐晨点头赞同:“既然如此,干脆就把萧绚给接过来吧——反正张瑶他们不是也要研究这真菌么?正好一并治疗。”
·
向亮与沐晨刚刚商议完将萧绚转移过来的方案,门前就传来侍卫的高声通报。两人扭头望去,却是齐王府的一个下人一溜小跑着跨下门槛,冲着两人连连作揖。
齐王府下人仓促而来,是通报王府刚从眼线手里拿到的消息:据齐王安插在诸位大臣府邸中的暗子透露,已经有几个在军中人脉不浅的老臣私下派出了亲信,已经秘密潜入了边军在城外的营地。
沐晨咦了一声,心想诸位长安权贵在阴谋诡诈上倒的确是相当有执行力,不过面上倒没显出什么,只是淡淡回答:
“这是贵方的事情,我们恐怕不方便与闻吧?再说,齐王不是早就有过决断么?”
王府下人的脸色微微一僵,一瞬间里秒懂了沐晨平淡语句后的阴阳怪气——当初双方约定发动宫变,向亮等人曾要求齐王封锁长安隔绝内外,一律不许闲杂人等与边军往来,但最终种种顾虑之下未,终究能施行;现在提起此事,显然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他迟疑片刻,还是硬着头皮给主子辩解:
“王上与诸将推心置腹,彼此赤忱相待,自然不必有这等嫌疑之举。只是朝中人心诡谲,恐有庆父离间之事……”
向亮呵了一声,心想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齐王对边军掌握不深,生怕态度强硬逼反了这些将兵悍将罢了。不过他也无意点破,只是微微一笑,婉转回答:
“既然是推赤心入腹中,又何必担心一点谗言?再说了,无论如何心腹亲信,能带去的也就是一封口信而已,区区一封口信,似乎也不必杞忧吧?”
——齐王好歹是在军中混过十几年的老军阀,难道还斗不过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流名士?
齐王府的下人犹豫片刻,终究一咬牙吐出了实情:
“如若只是一般的信,我家主上自然没有什么忧虑。只是——只是,那送信的心腹亲信,非同一般。他——她——她是个男扮女装的……”
沐晨与向亮大为惊愕,但刹那间两人面面相觑,却在一瞬间领悟了这句话后匪夷所思的奇葩操作——于是沐晨下意识脱口惊呼:
“卧槽,这不是王司徒献貂蝉的操作么?他把我们当什么了,董太师?”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却见齐王心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这才想起王允王司徒以貂蝉离间董卓吕布只不过是小说家语,中古时代应该压根就没人听过这么一段骚操作。只不过从现下的反应来看,应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自古以来玩政治斗争,似乎都喜欢往下三路走……
于是沐晨咳嗽一声,相当含蓄的示意齐王亲信继续。
所幸多日相处下来,齐王府的人大概也习惯了自己盟友的神神叨叨,稍微错愕之后就迅速开口,交代了齐王的忧虑:简单来说,真要论起军中的威望与影响力,齐王是绝不会畏惧那些扪虱玄谈的清流名士;但如若都玩下三路比拼起什么酒气财色,那以齐王的财力,就实在无法与诸位老牌的世家名士比较了(甚至说句实话,就是动用皇室内,只怕也压不住这些盘根错节数百年的门阀贵族)。
沐晨与向亮对视了一眼,立刻现下的困局,所谓古往今来,钱弹的战术一再的为阴谋家们所运用着,但招不在新,管用就行,对付这些毫无信仰忠诚可言的边军悍将,砸钱显然是行之有效的法子。而要想与这种法子抗衡,那基本只有拿钱对砸。那么齐王派人来诉苦,目的就呼之欲出了——无非是觉得所谓的“桃源中人”神通广大,想要索取一点金钱上的助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