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响这个人,别看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其实,他对于这种离奇的案情总是有无限的兴趣。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刚刚出发的时候,他还端着那些档案看个不停。谁能想到,这一看便看得晕了车。让自己难受了不说,还给了范松嘲讽他的机会。
“你们看王响那小身板,当年一起训练的时候,他就是最后几名……他本来就胆子小,见了个蟑螂都要吓得跳起来,别说看了这个案子了。王响,怕了就怕了,很正常……”范松显然没听林平的话,嘴里嘟囔个不停,翘起的右脚在空中晃荡,很悠闲的样子,“反正吧,这个事情,我是不太怕的。我知道这一系列的案子,实在是有些玄乎了。什么找不到死亡原因,什么三四十岁的人老死了,听着好像挺唬人的。队里有很多人,都觉得这是超自然的事情了……”车上也没人愿意理他,他一看没人接话,也只能自己收尾,“咱们可是刑警啊,要相信科学。”
车里的人都是相当好的伙伴了,哪怕是范松调侃王响,也都是用那一套早已经用过无数次的说法。这里每个人的性格,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得很。范松别看外表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给人感觉天不怕地不怕,实际上他心里,也胆小得很。看看他那精心打造的油头发型,再看看他那副用来装斯的圆框眼镜,一切都会明了的。等着看吧,待会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当逃兵的肯定是范松,跑得比林平一个姑娘都要快。王响真的很想反驳他几句,可又觉得不必,便任他随意说去吧。
不过,王响不说,也自有别人和范松搭话。只听李利突然从后排探出脑袋来,在他们身后幽幽地说道:“姓范的,你要是不怕,待会要是出事了,你自己上吧。”
隐约的,王响、林平,连带着正在开车的孙任平,全都扑哧笑了一声。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反击范松,只不过大家真的都累了。现在李利跳出来主持公道,大家当然支持。
“能有什么事,让你说,这一个小村子里还能出什么事?”范松摆了摆手,开始侃侃而谈,“我推断吧,那些案子,应该是用了一种处理尸体的新型方式。就比如,你把尸体泡在福尔马林里面,尸体就能维持原样不腐朽。如果想要加速尸体的腐朽,也会是同样的道理。应该有一种新的方法,可以让尸体迅速老化,变成八九十岁的样子。”
“哟嚯,那这科学可是进步了哈。”李利一针见血。范松说得这个事情根本不现实,如果真有人能研究出这种技术,各个领域的专家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技术的存在。
“拜托,这只是案子其中一个疑点,还有很多别的地方无法解释。就比如说,这些人是怎么被杀死的,我们就想不通。没有刀砍斧剁,也没有内伤,也没有什么疾病,就是正常死亡的,这你怎么解释?”林平加入了讨论,从前排转过身来。她一边说着,双手还在空中比划着,“还有,就算是有什么新的方法,也最多能加速尸体的腐烂速度,而不能让一个年轻的尸体变老。你好好想一想这其中的差别:变老永远都是活人的概念。变老是让你的皮肤变皱,头发变白;至于腐烂——车上的所有人都见过腐烂的尸体,大家都懂的。你可省省吧,范松。”说罢,林窗还探过头来,吐了吐舌头。
李利也接着她说道:“就是的,你省省吧。连队长都办不好的案子,能让你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你这么大牌,这队长你去当好了”
开车的孙任平趁着众人围攻范松,也打趣道:“范松,你要识时务。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听你嘴贫也就算了,我们也懒得和你争。但是你林姐今天火气有点大……我劝你啊,你最好少说点话。”
范松半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没理,便没好气地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王响非常欣慰,感觉晕车都好了大半。他看见前排的林平瞪了孙任平一眼,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随后又轻声笑了笑。身后的李利向前趴在王响的靠背上,右手抓着一瓶空的矿泉水瓶,百无聊赖地晃着。外面的风好像愈发猛烈,在车里能听到呼啸的声音。秋天的末尾,王安城已经相当寒冷了。空调产生的燥热固然可以抵御冷气,可也会将车内的空气变得格外憋闷。王响把车窗开了一道小缝,让风吹进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希望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一时间,大家好像都有点累了,不再讲什么话。车里就这样沉寂了下来。孙任平不失时机地打开了收音机,一边开车一边扭着旋钮,缓缓调着频道。可惜田间旷野里好像没什么信号,调频的按钮无论怎么转动,收音机都是刺啦啦地响个不停。林平今天果然有点火大,很不耐烦,甩给孙任平一句“别费劲了”,抬起手把收音机关掉了。这下车里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大家各自怀着心事,向远方的延仪村前进。
王响隐约觉得,他们这次的冒险是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决定最开始是范松提出来的,也就他能想得出来这种鬼点子。当时,自从他看过了那些档案之后,他便说想去案发的地方一探究竟。这些案子本身就是如此的怪异,再加上队长他们长时间的保密,这让所有人都对这些案子充满了兴趣,更何况向来着迷也这类事情的范松。
按照范松的想法,既然队长不会给他们审查此案的机会,不如就主动出击,自发到现场看看情况。这种诡异的案子,要是真的无法近距离接触,岂不是职业生涯之中的一大憾事?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未经过上级批准,私自前往案发现场,这是一件相当疯狂的事情,是那自己的饭碗做赌注。一旦被人发现,后果绝对不小。不该管的事情非要管,这责任可大了。可是,好奇心可以害死猫,谁又能抵挡好奇的诱惑呢?大家最终都心照不宣地加入了。毕竟,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玄机。甚至是,到现场看一看,自己没准就会成为破获这桩案件的功臣了。
于是,就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五个人坐上了孙任平的车,从他们所在的图汉区开往王安市新东区的延仪村。这是七桩案子里的第一桩,也是距离警局最远的一处,地处偏远,引起了他们五人小队足够的好奇。就是在刚刚出发的时候,王响又一次翻开了档案,想把延仪村的情况再了解一番,这才有了晕车的事。其实那些档案,他们每个人都已经看过了无数次。只不过,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王响还是忍不住要再次拿出来翻阅,想要从字里行间之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延仪村这桩案子发生在今年八月,当时还是夏天。死者为男性,四十一岁,名叫延庆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是延仪村的村长。在八月十八日的早上,他被他的妻子发现,躺倒在家门口,已经断了气。根据接到报案的民警记录,他的妻子在电话中不停地哭喊“我丈夫老死了……老死了……”这样的话。而到现场核查之后,事实也正是如此,延庆云的死亡和其他那六起案件几乎完全相同,都是衰老所致的正常死亡。现场没有找到任何有效的线索:血迹、指纹、作案工具等等,统统没有。那可是几位资历最老的刑警经过严格排查后的结果,再没有任何可以遗漏的了。
在作案手法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时,警方还可以从作案动机这方面入手。队长他们也正是这样做的:根据他们在延仪村和周边村子的走访调查,他们发现这个名叫延庆云的村长在这一片地方可谓是德高望重。所有人都对他十分尊重,赞不绝口。村里的一些老人告诉警察,自从延庆云当上了村长,就一直为村子谋福利:修路,补贴贫困家庭,组织艺活动,包括平日里去各家帮忙,主持村子里的婚丧嫁娶——无一不是亲历亲为,任劳任怨。他家里的老婆孩子也都争气:老婆踏实肯干,一副热心肠;唯一的女儿更是优秀到得令人羡慕:她考上了西南科物大学——举国上下最好的大学之一。这一家子和和美美,从没和人急过眼,没红过脸,更别说与人结仇了。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大家夸都夸不完,又怎么会有人想要害他们呢?甚至有些被采访到的村民,说着说着都要掉下泪来。
线索就这样完全中断了。考虑到这种奇怪的死法可能会引起恶劣的传言(尤其是在这种封建迷信比较重的村子里),队长他们便对外宣称,说村长是因为过度劳累而猝死的。事实上,其他那六起案件,相关负责人也是用类似的方法草草处理的。其实这很容易理解:这种案件如果悬而不破,案情的细节一旦传播开去,产生的后果是不可想象的。人们会议论纷纷,各路传言会闹得人心惶惶。因为这一系列事件的特殊性,警方可以预见,人们若是依据案情信息,编造出一些关于此事的谣言,其中就必然会有类似于宗教、超自然、异能这种概念出现,而这正是警方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一旦舆论被带向这条思路,就很难收场了。各方势力都会跳出来作祟,趁机发布一些煽动性的言论。到时候的后果,谁都担负不起。对于如此诡异的案情,人们的恐慌会远远大于好奇。这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