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分道扬镳(1 / 2)

整整一天之中帝国的京师都在令人窒息的闷热暑气下沉默着,蝉虫微弱却似乎无所不在的刺耳嚣叫令人们更加烦躁不安。好容易到了申时前后,一道漆黑如墨的云线出现在了遥远的天边,在南风不知疲倦的鼓动下朝向城市飞快涌来。

不过多时,偌大的北京城已经完全被覆盖在一片黑暗之下。低沉的云海似乎触手可及,夕阳的残光透过厚厚的阻碍照射到地面已经几不可见。虽然只是申酉之交,城中却已如同傍晚时分一样幽暗。然而眨眼间,伴随着巨大轰鸣的一道道炽白的电光又将天地间照得雪亮,巨大雨点纷纷落下,击落在积满炙热尘土的街道石板上噼啪作响。

装饰华美精致的一品官轿在礼部侍郎府的红漆大门前停下,两名头戴斗笠身披长斗篷的家仆举着伞上前揭开轿帘,小心地将吴若秋搀扶出来。正当他在众家仆的拥簇下走进府邸大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若秋!”

吴若秋一怔,继而回过身恭敬地弯腰致礼,“老师,怎么是您?许久不曾见了,老师身体可好?”

李贽顺着街边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他身穿一件淡蓝色略显陈旧的布袍,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雨伞。“今天闲暇无事,特地来拜访拜访我最得意的弟子,你不会不欢迎吧?”

“老师哪里的话?学生事务繁忙未能应时前往看望老师,已经是大大的过错了。”吴若秋笑着将他迎进府中,吩咐下人立即准备酒席。

“若秋,听说你前几日忙于殿试的事情,时时要到深夜才能回府是么?”李贽坐在紫檀木椅上,接过侍女端上来的香茗,闲聊中不经意般问道。

“正是如此。”吴若秋点点头,向自己最尊敬的师长解释道。“今年的殿试比往年推迟了一个多月,所有生员的答卷都要由礼部初阅,然后挑选出最出色的呈给内阁和皇帝陛下御览。为了保证结果的公正,我们尽可能减少了参与阅卷的官员人数,因而每人每天要评阅超过一百份试卷。”

李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吗,那么今年的考生们表现怎么样?”

吴若秋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道:“不甚理想……实际上,绝大多数的试卷甚至根本就不合要求。许多考生只知道照搬大段大段的经典片段,再不就是堆积罗织词藻的空洞章,对考题上的问题毫无自己的见解。像这样的章就算采再好,对帝国而言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我们要的是有用的治国人才,而不是些只会赋词的无聊人儒生。”

李贽轻咳了一声,对吴若秋的话显然有些不满,“这并不奇怪。像《战国策》、《资治通鉴》这些军政论著,曾有涉猎的生员十无其一,能够真正理解并回答出试卷上考题内容的更是凤毛麟角。第一次出这样的题,考生们不习惯是很自然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为什么还没看到礼部放出皇榜呢?京城里可是有成千上万考生焦急地等着这一消息呢。”

“您说的对,我们明天正午之前就会将上榜名单公开的。”吴若秋点点头回答,“问题是,目前各科都未录取满员,为了避免造成不利影响,我们才一再延迟发榜时间,希望尽可能不放过一个有用之材。不过,忠武王大人的指示是宁缺毋滥,因此到底还是留下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缺额。内阁计划在立冬后再补开一场恩科,至少能够补足今年的名单吧。”

“立冬?为什么不提前到秋季呢?”李贽不解地问道:“何必让各地生员们在京师多停留几个月呢?这样对他们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个不小的负担。”

“恩科并不是专门针对这些生员设立的。”吴若秋解释道:“从今年起,每届殿试之后的当年冬季都会有这样一次恩科,这次冬闱和其他考试不同,对报名参考人员的身份并没有任何要求。无论秀才、举人、贡生,还是根本没有任何功名的工商平民,唯一的条件就是拥有帝国所需要的才能。”

“你胡说些什么!”李贽终于按捺不住怒火大声喝骂起来:“怎么可以让那些人也参加科举?若秋,你也是孔门中人,怎么会如此的糊涂!”

“恩师——”吴若秋惊恐地低下头,却又不解地反问道:“您之前不是常常教导我,工农士商四民同样是国家不可或缺的……”

李贽重重地怒喝一声:“愚蠢!不可或缺是一回事,地位高低又是另外一回事!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儒家门生的职责就是辅佐君王治理国家!”

“老师,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别人就没有这样的能力啊!”吴若秋坚持道:“伊尹姜尚都是出身低贱的贤者,他们的才能为举世所称道;而出身孔门却欺世盗名的呆子、假道学难道还少了吗?”

“这是两回事!”李贽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吴若秋,你难道胆敢不听从我的话了吗?”

吴若秋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老师,眼神中流露出说不尽的悲哀,“恩师,您变了——不,您一直就没有变,是这个时代变了……您和那些满腹经纶却名落孙山的考生一样,你们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恩师,您今天来是为了要我……要我在内阁中为儒生们说话是吗?”

“你倒还算聪明!”李贽哼了一声,“内阁对儒生们的恶劣态度必须得到改变!中华的国祚更绝对不能为那些西洋的商人和士兵所窃取!萧弈天非法夺取的独裁权力也必须归还给皇帝陛下!改变的一切都应当重新回复原样!”

“对不起,老师。”吴若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回答。

“你说什么?”李贽震怒地喝道:“你竟敢背叛我!”

“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吴若秋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老师,时代已经变了,传统儒家内圣外王的治国方略已经不再适合!只有萧弈天大人才是能引导这个国家成为世界强权的唯一人选!若秋对大人的效忠,是不可动摇的。”

李贽猛地站起身,“你可真是我的好学生!”他带着满腔怒火拂袖而去,正好撞上兴冲冲走进门来的吴府管家。“大人,酒席已经……置办好了。”他不知所措地偷偷看了看李贽远去的背影,又惶恐地望向主人。“你看这……”

“赏给下人们吧。”礼部侍郎疲倦地回答,他模糊的眼前最后一次浮现起恩师的容貌,“老师,恕学生忠孝不能两全,请您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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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情急报!”归化废墟以东五十里的蒙古王庭,一名蒙古骑兵高举着写在羊皮纸上的边报飞驰入城,王庭护栅前两名持矛的卫兵上前拉住马缰,从他手中接过纸卷向大汗的帷帐走去。

“罗刹国十八万大军兵犯阴山,前锋距王庭不足千里!”扯力克汗展开纸卷小声地读着,“天啊,他们怎么会有如此多人!阿思巴鲁右丞相,我们现在可以动用的有多少兵力?”

右丞相的额头上在微微冒汗,“启禀大汗,我国现有人口十五万户,却要负担起帝国五万精骑和十万预备役士兵的军事义务,仅此一项便需要向每户长期征召一名壮丁。现在这十五万士兵都在千里之外的河套地区接受训练,得不到帝国枢密院的命令他们不会有任何行动。除此之外,我们所能够动用的就只有三千王庭卫队和一万两千轻骑兵。”

“一万五对十八万?”扯力克失声叫了起来。

“是的。”阿思巴鲁低声回答,“在必要的时候,我蒙古国男女老幼都是弓马娴熟的战士!当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我们最好还是向帝国通报军情,请求内阁派兵支援吧。”

“不错!”扯力克不住地点着头,“立刻派轻骑前往北京求援;另外,有请帝国派驻王庭的指挥使前来商议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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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之后,北京天相殿。

“俄国到底还是背叛了我们。”萧弈天平静地将报告丢到桌上,“甚至比我们预想的还来得更早。”

“十八万?俄国竟然在漠西蒙古派驻了如此之多的军队?”舒时德不免感到几分惊讶,“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要和我们打仗?”

“这其中应该有大约一半是漠北和漠西各部的蒙古人。”慕容信光解释道:“据我们获知的情报,俄罗斯帝国在泰西地区拥有十至十二万士兵,其中八至九万由车尔勒格斯克要塞直接指挥。除去必要的留守部队,我估计他们可以动员约七万人投入战斗,其他的则是征召来的蒙古人。”

“那么慕容侍郎,以蒙古国现有的军力,你认为他们能够支持多久?”

“一场战斗。”慕容信光回答,“一旦俄罗斯人的主力步步进逼,扯力克汗就只能被迫撤出王庭,现在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等待我们的援军。”

萧弈天点点头,“庆丰,军队的整备情况如何?”

“大人,近卫六师之中,驻守在居庸关的神机第一师、驻守在飞狐陉的神机第二师、驻守大同镇的骠骑第二师这三支部队一直处于良好的战备状态之下;从日本战场回国的骠骑第一师、骁武第一师、骁武第二师经过近三个月的休整补充,也可以随时领命出战。在宣府、大同、山西三镇,战斗力较强的精锐国防军也有十六卫之多,这两者加起来共十七万六千人,是帝国北疆的绝对主力。

“另外,在九原驻有蒙古骑兵团五万人和正在接受训练的十万预备役士兵;蓟州和山海关两地分驻有七个旅的朝鲜步兵团。只要您一声令下,四十万大军便可齐头北进予以敌人迎头痛击。”于庆丰手里拿着兵部的卷宗却不着一眼,如数家珍般侃侃道来。

萧弈天转身朝向那幅巨大的万国全图沉思了片刻,脸上的神情愈发沉重,“信光,你是内阁中最擅兵法之人,我现在问你,如果要把俄罗斯人的进攻长期阻挡在瀚海大漠一线,你需要多少人?军费多少?”

这个听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令其余各人瞠目结舌不知所措,慕容信光却只是迟疑了片刻,便果断地回答道:“大人,如果是要把敌人挡在蒙古国边境外不越雷池一步的话,我需要神机、骠骑、骁武各一师,加上五卫国防军和五万蒙古突骑共十二万人,军费开支大约每月两百万银币。但如果您的意思只是把敌人牵制在瀚海的话,则最好换成五万蒙古突骑和十万预备役蒙古兵。我的计划是将他们分成三组,一组在前游击扰敌,两组在后方屯垦放牧,每两个月更换一次。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将每月开支减少到五十万银币以下,还可以最快速度完成对预备役士兵的实战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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