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不断喷射的火焰,在道路两侧的地面上,制造出一大片焦黑的缺口;更远处的草丛中,像是瞬间随之泛活过来了一般。无风自动的大片草浪,在不断涌动的哗哗声,和枝叶摩擦声中漫卷而至。
随着不断蠕动延伸的枝叶根茎,还有拔地而出的潮湿泥浆和土块;转眼之间就没过了,满是灰烬的烧地面;也将熊熊腾然的火焰,逐渐的翻卷、覆盖、扑灭掉;最终变成一地灰烟滚滚的斑驳色。
但随后江畋一挥手,更多被用车马装运而来的陶瓮和木桶,被隔空投掷而出;连同附近城邑收集来的油脂,重重的砸碎在遍布活化草丛的异常区域内;就像是激溅而起的点点浪花一般,转瞬消逝。
然而,这也足以让江畋看清楚了,这些砸落的油罐容器;几乎是在接触草丛的瞬间,就被扭动的草叶攀附、缠绕着,卷入地下或是绞碎、脆裂开来。但这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心,足足投掷了数百具。
也让左近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提炼油脂气息,远近大片的活化草丛中,也浸透、沾满了晶莹油亮的反光之后。江畋也再度挥手,这时被投掷而出的容器里,就是专门调制的猛火油和炽火胶。
一时间,随着设定好的延时引线,凌空炸裂开的火油弹和纵火光;将漫天迸溅的火花如雨,尽数淋在浸满油脂的数百步方圆内。转瞬升腾而起的烈焰如云,宛如一朵朵肆意绽放的红莲吞噬了一切。
这一刻,几乎在场警戒和奔走劳役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低沉而尖锐的嘶鸣声;那是一蓬蓬笼罩在火焰中的“活化草丛”;挣扎扭动之间,所发出来的凄厉哀鸣。与此同时,远处更多草浪奔涌而至。
甚至江畋还注意到,在一些火焰的边缘;不断有草叶根茎,被近在咫尺好的热风和辐射;瞬间烤干、枯萎,引成飞舞的火星和灰烬;但是,在湿润泥浆包裹的根须处;却又有不断的新芽抽发出。
飞快的交缠在一起,在被重新烤干、烧尽之前,围绕着一丛丛沾满泥浆的根系,盘结成一处处焦黑、暗红的硬块。显然,这就是这片异常区域内,这些“活化草丛”为了避免消亡,蜕变出的对策。
不过,这完全在江畋的意料之中,因此,他的战术安排,也推进到了第三阶段。随着他像是指挥某种无形乐章一般,猛然挥舞起双臂;那些在隔断横沟里烧的柴碳,也瞬间像有了生命腾飞而起。
转眼之间,就在天空中汇聚成了一道,数丈高、丈余宽,暗红灰白的火龙卷;又不断吸附周边地上的烧残烬,像是吹气球一般,迅速膨大、升高了好几倍;直到无可吸附,一头扎进烧的原野。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野中骤然一亮,随即又将在场的人和事物,都印染成了黄昏一般的橘红色;然后,才听到了姗姗来迟的沉闷空爆声,以及扑面而至、劈头盖脸的尘埃滚滚,也瞬间迷蒙了视野。
而这一阵尘烟滚滚的气浪冲击之下,维持警戒的军士阵列,游曳往来的哨骑,还有征召而来的民夫差役、官吏和将校,都不免被吹的灰头土脸、连连后退。更掀起各种包巾、幞头、帽子满天乱飞。
唯有毫不受影响的江畋,才真正观察到了一场,宛如火云绽放如莲瓣的,意外空气热流大爆炸;瞬间形成强大低空负压,让江畋制造的火龙卷,当场崩散、消弭的同时;也制造了横扫一切的焚风。
在爆点腾的橘红色火光映照下,无形无色的焚风向着远方,如浪涌般扩散来;所过之处,不断抽动、倒伏的草叶、茎杆和根须,都接连被掀起、拔出,又在飞舞的低空崩散,枯败、灼烧成灰烬。
片刻之后,当空气中灼热的炙烤感,随着远去的热风逐渐消退之后;呈现在所有人眼中的,就只剩下漫天灰白尘埃,与暗红焦黑余烬,如同异色雪花一般纷纷扬扬之下,骤然变得彻底清净的世界。
原本蜿蜒过空旷原野的道路,连同周边齐胸、过腰的浓密草丛,都一起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被曾经翻拔出地面,又高温焚烧过,显得干裂发脆的大片坑坑洼洼;只有少许微微隆起外露的砌石基座。
证明着这里还存在过一条,曾经人烟往来不绝的官道。而在道路基础两侧的原野上,则像是瞬间被抹去了所有色调一般,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底色。所谓的异变区域,也由此出现一个巨大缺口。
这时候,严阵以待的各队人马,也终于在鼓号声中动了起来;成群结队的开进了这片,延伸了至少数里范围的缺口。紧随而至的,还有从附近的四里八乡,召集而来的义从和民夫,开始挖掘地面。
将任何一团团从地下刨出,盘根错节的根茎,都当场劈碎剁烂,再投入后方点起的火堆中。而前方负责打头阵的,则是十数骑扇形展开的异马骑兵;当他们的坐骑开始发出嘶鸣,或是止步不前时。
就会有背负着圆罐和喷筒的甲士上前,对着残留在草丛或是树木;喷出火焰进行焚烧开路;或是对着地上显而易见的空洞,灌入强腐蚀性的酸碱溶液;或是喷出一些提取自异虫体腺的枯萎性毒雾。
因此,在失去了,足够规模的草丛集群效果之后;就算在那一阵焚风席卷之后,还有一些残存的活化草丛;以及潜藏其中的环境拟色异化虫豸。也无法对推进的将士们,造成有效的妨碍和伤害了。
与此同时,沿着焚风制造出的缺口边缘,一边向着两侧不断延伸的深深沟壑;也汗发如雨的民夫劳作下,正在迅速的扩展成型。因此,当江畋指挥的数千人马和上万夫役,毫无间歇的推进到下午。
随着地势多次的沉降又隆起,翻过了数道起伏的沟壑;作为异变区域的核心,一片由严重扭曲的草叶、藤蔓和低矮灌从、稀树;密密麻麻聚合而成的深青色矮丘,赫然就呈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只是,江畋在坐镇中军,借助走地鸡的视野,凌空眺望的时候;却发现这座至少有百步长宽,数十尺高的低矮青丘;正背向隐隐的蠕动着,就像匍匐在原野上的爬虫,留下一蓬又一蓬的活化草从。
但这一次,江畋就在阵列中,放出了久违的炮车及其弹药;还有成捆待发状态的飞火雷黑尔火箭;以及配套的爆炸和纵火弹头。紧接着他再度腾空而起,从高空中投下十数只点的精练火药桶。
最终,在持续不断的爆炸轰鸣,和炮射、投射轰击之下;低矮青丘的草木外层,也随之崩解离析;露出了内里的显眼存在。那是一只背负和聚附了,无数畸形蔓生的草木,充当外壳的超巨型蠕虫。
光是节状躯干的最窄部分,就有两三丈宽;宛如翠绿根须一般的蜿蜒刚毛,紧紧缠绕、嵌入这些聚附的草木上;有汁液随着爆炸和轰击,不断的震碎、脱落下来;在翻开的地面催生出一蓬蓬新芽。
然而,无论外间怎么攻击,不断从硕大的虫体上,剥裂、崩落下一块块碎片;甚至点了一小半的尾端;都未能够触动到这只,酷似拟态夜蛾蠕虫的激烈反应。甚至当部分军士冒险,攀越上虫体。
却发现蜿蜒的刚毛和附着草木土石下,大片早已腐朽的甲壳和枯萎破碎的皮膜,以及长满粗大霉斑菌类的多处空洞。在正常的情况下,这种巨虫也早已该僵死;但却依旧拖动着身躯保持缓缓移动。
甚至,还能继续影响和操纵着,不断围绕着虫躯形成的活化草木。如此诡异的征状,让这些登上虫躯的军士,决定采取更加激进的做法。将更多的爆炸物和猛火油,分别灌入、投进那些隔膜破洞。
随着,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响彻一时,并在长满霉斑菌类的虫躯空洞内,喷涌而出成团火焰的同时;巨虫体内也似乎终于产生了应激反应。那些腐朽干裂的隔膜和血肉,在激烈震荡中不断破裂剥落。
虫体内喷涌而出腥臭的汁液,在遇到空气的瞬间,也凝结成了一团团的胶体;自发扑向了距离最近的活物。虽然大多数都被眼疾手快的击散,拍落,或是喷火烧成灰烬,但还有一些溅落在人身上。
有些被甲胄、衣物挡住,转眼就发黑冒出朽臭味;还有一些没有遮挡的,就瞬间如吸血虫般钻入肌肤中,变成了成片溃烂扩散的黑紫色血泡;顿时造成短暂的伤亡和混乱,但这时甲人也登上虫躯。
在“它”灰白视野里,可以感应到,一片灰暗枯败的硕大虫躯内,只剩下几大串活性亮点构成脉络;而通过这些不断伸缩、消长的脉络节点光斑,最终汇聚到了巨型蠕虫的头部,一团树状光斑。
看着这团似曾相识的树状光斑,江畋不由恍然大悟;原来,这居然是一只超巨型的冬虫夏草异类嵌合体。或者说,这只巨虫被特殊的植物寄生,一点点的侵蚀和控制全身,作为发育成长的养料。
尽管如此,它居然还未完全死去,而依靠与寄生植物共生的本能,催化出诸多拟态化的“活化草木”;乃至影响和制造出,一片带有迷幻、偏转感官的效果,和缠绕、绞杀、汲取活物的活化区域;
其中,所伴生着一些活化植被和异化虫豸,随着受害者的增加,以及超巨蠕虫的活动范围,还会自行的缓慢扩散。然而,当江畋再度看见,深入巨虫头部的狰狞骨柱,宛如血脉蜿蜒的肉质小树时。
却突然一下子沉默了。因为,他前一次见到类似的骨柱,还是在江陵府的云梦大泽深处;而肉质小树的存在,则是不久之前,才在写凤都督府的罗烂城附近,大轮王寺的后山密窟里,见过一颗完成体。
而眼前的这个组合,是否意味着,远在中土的那些拜兽教余孽,及其庇护者;在这个域外之地,同样也有人与之暗中合流,互通往来了一段时间。或者说,在这个关键节点上,就是为了制造某种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