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想不到刑天竟如此的敏感,但想及他如今境况,又颇觉得能理解,他先是露出了真容,然后说道:“刑兄,莫要误会,关某只是久仰英名,欲与你一叙而已。”
刑天听言,这才稍稍安稳了点情绪,“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刑某观之,除了那个小家伙生机鼎盛,我能感觉到你们同属古老的存在。那请说吧,几位找刑某到底何事?”
虽然刑天的情绪趋于平缓,但是言语间那种你有事快说,我很忙的语气,让人觉得刚才好像被援手的不是他,反倒是别人。
按照关公以往的脾气,早就拂袖而去了,只是不知道为何,难得今天他竟然还能耐着性子,“刑兄,你无须多虑,不过只是曾经尸首分离之痛,残躯不得全的缺陷,关某也感同身受罢了。关某也曾怒与这天地呼喊‘还我头来’,如今历历在目”。
刑天胸前的“两眼”,兀地睁大,轻呼:“当真?”
关公“唉……”的一声轻叹,魂念一转,那全身的霞光更是大盛。但见那霞光中有无数祷告祈愿的身影,赫然正是那天下万民,近两千年的气运观想凝结。在露出了这么一手之后,关公才简略地说出了自己的过往。
刑天听完关公叙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尔后说道:“原来如此。却是我误会关兄了。所以关兄,今天叫住刑某是为了……?”
好战之人,通常都性情刚烈,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一定是莽撞愚蠢的,静下来的刑天,马上还是隐隐察觉到关公所以叫住自己,不会是单纯只是因为惺惺相惜,要抒发一下感慨这么简单。
关公倒也不藏藏掖掖地,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刑兄战意冲天,几千年不曾屈服,关某佩服,有心帮助刑兄完成夙愿,夺回那失去之首。”
刑天曾经也是一方统帅,当然也不傻,反问了一句:“条件呢?”
关公这次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自顾自说道:“刑兄之首,并不同吾身,各自产生出自己的意识。只是这常羊山中,被黄帝当年追随者,布下了无数的禁锢,即使是我等合力,也不一定能全然破去。而且现在有那众神之约,我等也不方便全力施为。另外,加上刑兄当年,为那人族圣道至宝轩辕剑所伤,这其中剑意森森,民意浩荡,即使得回那断首,亦恐怕全不了身躯。”
刑天默然,他知道关公起码一大半说得都是事实,几千年来,他一直在常羊山想尽办法,按说他的斧头何等威力,却竟然都没法把这区区一座山劈开。
而且断颈处,分明还有那轩辕剑残存的意念封禁,在日夜地折磨侵蚀自己,即使是他的大巫之身,也无法抵挡,使得他许多年来,不但修为毫无精进,而且还在不断倒退之中,可谓痛苦难言。
虎落平阳被犬欺,当年的刑天何等威猛赫赫,活擒巨象,生撕猛虎,担山劈石,敢战天,敢诛神,现在却沦落到被那宵小之辈觊觎,他的内心又岂能好受?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关兄对此有何良策?”
关公不急不慢地说道:“我观刑兄之气象,应该是那戊土庚金,戊土之人为大地之士,原本自然可以慢慢吸纳那轩辕剑意。但庚金之利,又滋长其势。所以数千年来,才会使你束手无策,修为不进反退。为今之计,当须得他人之助。”
一旁的白起看到平时言语不多的关公,今日侃侃而谈,不由得笑了笑,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极为熟悉。当初那秦岭地宫中的情景,简直跟今天如出一辙。
那刑天接着问道:“喔,什么人?又如何相助于我?”
实在是这么多年了,坚强不屈如刑天,也觉得已全然无望。一代魔神,可以战死,但是很有可能下一次就被人拘役了去,然后在屈辱中逐渐腐朽消弭,绝对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故明知道这是关公的一个套,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也是会伸“头”进去的。
关公指了指凌朗说道:“助刑兄者,正是此人。”
刑天看向凌朗,他无了首级,自然是分不出神情,但是以明显带着怀疑的口气问道:“他?”虽然不否认凌朗刚才的表现,让刑天都觉得很惊艳,但是从凌朗的生机来推测,这绝对是个小年轻,自己殚精竭虑而不能得之事,他又何德何能?
关公却似早料刑天会有此疑虑,于是对着凌朗说:“把你之手段尽量施展,再把魂识海打开,让刑兄进去一观。”
凌朗虽然不知道关公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是他知道关公并不会害他。听言,把安魂山和自在山召出,山高千仞,巍巍壮观,刚才刑天也见过。但是天湖中的另外三条黑龙,同时腾踔而出,显露真身,就更具气势了。
加上青狐狐族,阿婆髻山灵,还加上那山有阁庙,有宝塔,有镇山碑,再加上那十一品莲台上端坐低目诵经的魂身,五彩之光茫茫,照彻天地,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刑天见之,也不由得由衷说了一声“好”,然后也不客气,分出一缕魂念,就进了凌朗打开的“魂识地”。
进入其中,只见黄蒙蒙一片,广阔无边,一种熟悉的大地深厚之感,让他马上就清楚,这或许才是化去他身上轩辕剑意的关键。
关公待得他探清虚实,又指着身旁的白起和张飞说道:“我等三人,现如今也托身于他的魂莲中,修为皆有补益精进,说其魂身为一洞天福地不为过。”
此时,关公也不再隐藏修为,一旁的白起也很配合,两人六境气息一出,道体明明不见增大,望之却似乎有顶天立地之宏伟大象,简直接近传说中盘古开天辟地时的英姿。这才是最具有说服力,分明之意,六境都尚如此,你一个五境有什么好傲娇的?
刑天见此,略微沉吟,尔后缓缓说道:“关兄好谋算,如此看来,刑某似乎没有抗拒的理由。”
关公看到他还有迟疑之意,淡淡一笑,也不以为忤,“如今乱世将起,其时,六境大能必然再次出面相争。常羊山本是是非之地,如若不如此,刑兄恐怕不但难以得回全身,且终究要沦为那棋子,被人拘役而使。”
对于未来的纷乱,在座的众“人”,恐怕没人比四魂一体的关公知道得更多,虽说关公如今可以算得无太多牵挂,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但是同样还有一句话,不惧死,何惧生?
连他自己都逃脱不了被人算计,以他的孤高性情,自然是极为不喜,所以才会有此番拉拢。
圣位之争,圣人都会出手,只有自己这一方人,足够强大了,才不会不知不觉间,成了别人证道的垫脚石。可以不争,但是不可以听任摆布。这是最起码的。
关公接着说道:“待得那六境大能频出,我们可以合力打开常羊山,助刑兄身首合一。到时候,数千年的砥砺,刑兄有可能一跃而冲破大巫之束,直追上古祖巫之境。”
听到“祖巫”两字,对于刑天似乎极为触动。上古巫妖大战,两败俱伤,十二祖巫中,除了那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娘娘,其余都死伤殆尽。
后巫族或依附于人类,或依附地府,或依附其它山门,或隐退山林,相对于有圣人庇护的妖族,境况要来得凄凉许多。就连那本来最有成为一族希望的后羿大巫,也被困于太阴星月宫中的,日夜持斧砍伐那永生永世砍不完、伐不倒的桂树。
刑天胸前两眼,开阖之间,有精光激射,他口中暴喝一声:“如此,甚好。”说完,也不再废话,收尽那冲天的煞气,还有满身的战意,化为金黄相间,且夹杂丝丝黑气的一道光,就冲进了那莲台第一品,位于西南方的第四瓣上。
当初白起张飞入驻魂莲,莲台都是异象大起,甚至出现了焚莲莲腐的情景,但是这一次刑天入莲,则似乎平淡了许多。一来故然是凌朗如今修为大进,二来是凌朗本身魂属四辰之土,而刑天五行主属戊土,两者本极为相容,所以并不见什么波折风浪。
刑天归魂莲,那莲台的第十一品原来只有叶芽儿的莲瓣,像是打了催生剂一样,四十八片,快速地瓣瓣成形,粉嫩肥厚,好不喜人。
而再看那莲中刑天,也是得了大好处,莲台竟生出一股土黄色之气,凝聚在他的断颈之上,形成了个头颅模样,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是分明是那轩辕剑所留剑意,得到了明显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