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堂课是金院长的史学课。
金院长今个儿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引得丙班的学生一个个抬头挺胸坐好,生怕自个儿引来金院长的注意。
金院长站在桌旁,说:“今天咱们不讲里头的人,咱们来个小游戏,请咱班的三个同学上台讲一个故事,然后大家评论这故事,如何?”
丙班的同学一听金院长这话都恨不得把自个儿的身子给塞到桌子里头,待这堂课下了再从里头爬出来。
金院长也是个强势的主儿,不在意同学的看法,她直接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从一到三十的数字,再与丙班的同学说:“咱们教室座位是五排,每排是六个。从第一排前头向后头算起,依次是数字壹、贰、叁、肆、伍、陆,再从第二排第一个算起便是柒、捌、玖、拾,如此类推。”
“比如说柴戏衣在第三排第四个,她便是数字拾陆。现在我把写好的数字放到我带来的纸箱里头,哪个人上来抽?”
丙班的人不敢应,金院长直接喊人:“柴戏衣,你来抽。”
柴戏衣站起来,不知为何,她吐出一口气后才上前先是晃了下纸箱,再是往里头抽出个纸团,她递给金院长,金院长不接,让她自个儿打开。
柴戏衣将纸团打开,见上面写着拾捌,她喊:“拾捌号。”
第三排坐在最后面的裘千绣茫然地站起来了,好一会儿,她才硬着头皮,走到教室最前头的桌子旁,挤出几句话:“我,我都不晓得我说什么,我还想好呢。”
“哈哈。”丙班的同学大笑起来。
这笑声把裘千绣的忐忑不安的心给安抚了,她挤出了一个故事:“那就我随便说个。我家是开绣坊的,家里头有很多绣娘。我打小就在绣娘里头玩。”
“里面有个叫桃姑的绣娘我最喜欢她,可是没几年,桃姑便离开绣坊,嫁人去了。”
“我再次见到她是今年的端午。她穿着华丽的衣裳在我家与我娘说话,当时我都差点儿认不出她了。”
“待她走后,我问我娘,桃姑嫁得好像还挺好的嘛。我娘说,哦,她啊,嫁了个当官的。”
“当时我觉得奇怪,桃姑家里头普普通通的,怎么这嫁了人还嫁了个官身?”
“我问着我娘,我娘才把实情告诉我,我娘说,这桃姑啊,嫁人的时候被媒婆使了绊子,嫁了个病秧子。那病秧子原本是个生,不知怎么的那几年特别倒霉,后头便生了重病,他家里人想了冲喜的法子,又不知这媒婆怎么说的,把桃姑给骗了过来。”
“桃姑也是个心善的人,见自家夫郎都这样了,那就请大夫吧。桃姑在我家攒的那几年银子就拿去给她夫郎看病,她求了我娘找了个好大夫。”
“一来二去,她夫郎的病渐渐好了。后来她夫郎便去参加举人考,中了举,又参加乡试,又中了,然后是京试、殿试,一路的全中了,现在当了某个地儿的知州,她啊也因此成了官夫人。”
“这不,今年她回娘家陪她娘过大寿,特意来南城府拜访我娘,现在应该是跟她夫郎上任了吧。我说,桃姑命挺好的嘛。我娘笑了笑,让我想。”
“可我想啊想,想了几个月,就觉得桃姑就是命好,对吧?”
“嗯嗯嗯。”丙班的同学们点头。
几个胆大的站起来说自个儿的看法。
“我觉得这夫家人挺好的嘛,发达了也没休妻。我家附近一户人家,自个儿发财了,就把妻子给休了,还把孩子给赶出去了。”
“我觉得是人善天助。桃姑是善心得善报。”
“没错儿,若是桃姑不给夫郎看病,她哪有这样的好日子?”
金院长在上头看着,她见丙班的学生大多都笑着点头,倒是梁四笑、梁五瑶和柴戏衣三人脸色凝重,金院长在心里头笑了下,她再看,居然看见朱玉笛在摇头。
金院长心一动,喊:“朱玉笛,你来答。”
朱玉笛站起来,问裘千绣一个问题:“那媒婆是男方请的吧?”
裘千绣点头:“对,那媒婆是男方请的。”
朱玉笛把问题抛出来:“既然是男方请来的,那必然会站在男方这边,怎么会给男方使绊呢?”
裘千绣答:“没给男方使绊啊,是给桃姑使绊,把桃姑骗了过来。”
朱玉笛说:“这媒婆她好端端的为什么给桃姑使绊啊?”
“她想要那媒钱啊。”裘千绣说。
朱玉笛又问:“可,媒婆靠的是口碑说媒,坏了口碑,这不砸了自个儿的饭碗吗?”
“这这这,这难不成是男方和媒婆合手使的绊子?”裘千绣叫起来。
朱玉笛点头:“这事儿我本家一个姐姐也遇上过。也是一个媒婆来说媒,说那后生人好得很,我本家的姑婆去查了人,又看了人,便同意了。”
“就在两人准备要定下成亲日子的时候,我那姑婆有个玩得好的手帕交,过来给我姑婆道喜,她随口就问到是哪家的后生,我姑婆就说了,我姑婆那手帕交脸色大变,说,这是个套子。”
丙班的同学听得起劲了,有人喊:“为什么是个套子?”
朱玉笛答:“我姑婆也这么问。她那手帕交说那家人欠了一屁股外债,就等着找个有嫁妆的媳妇给家里头填外债呢。”
“所以——”朱玉笛继续说,“裘千绣这故事一说,我就觉得耳熟,再一听,我就懂了,跟我那个姑婆一个套子,家里头没银子,就想找个有嫁妆的媳妇拿银子顶债。”
“那家人肯定是算好的。大绣坊的绣娘,工钱肯定不低,攒的私己银正好给他家儿子看病。”
“若是没银子也不打紧,那桃姑会绣活,让桃姑绣几幅卖了,这银子不就来了?”
裘千绣叫:“我说呢,我问我娘,我娘一直笑话我蠢。合着这是个套子啊。”
有人站起来答:“可桃姑后头的日子过得不差啊,可见这家人也是个心善的,不是那恶人。”
梁四笑起来答:“过程恶结果善,不代表这事儿不是恶的,是善的;过程是善的,结果是恶的,不代表这事儿不是善的,是恶的。”
“那家人干的是恶事儿,那结果是好的,也改不了他们一家子恶心肠。”
“能供得起读人,家底不差,怎么可能掏不出治病的银子?只怕是银子掏完了,没银子掏了就把主意儿打到能带银子的新媳妇身上。又或是舍不得银子又舍不得把摇钱树给扔了,便想了恶法子,骗个有嫁妆的新娘子给自家解围。”
“那是不是说桃姑的夫郎其实是知情的?”有人问梁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