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椽对棒槌产生了厌烦。不等那些去长安赶脚的人返回,便回到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里。过几天谷檩从长安回来了,见了哥哥先问道:“棒槌在家里过得怎样”?谷椽无法对弟弟说出棒槌在家里的所作所为,只能哀叹一声,便不再言语。谷檩以为棒槌遇到了什么不测,双手摇着哥哥的胳膊,大声问道:“哥吔,棒槌究竟怎么了你给咱说清”!谷椽被逼无奈,只得把他回家时看到的场面说了出来。最后,谷椽劝说弟弟:“咱俩好好挣钱,争取明媒正娶每人娶一门媳妇”。
谁知那谷檩毫不在乎,他诘问哥哥:“扳起指头数数,郭宇村的女人那个正经?哥吔,你不要那棒槌我要,女人只要能生孩子能做饭就行”。
谷椽把身上的银元全部掏出来交给弟弟,说:“弟吔,你既然想跟那棒槌过到底,就回郭宇村去吧,不要再离开棒槌,你一离开她,她说不定就做了别人的女人”。
谷檩有点吃惊,问哥哥:“这么说来你给那棒槌没有留钱”?
谷椽说:“你赶快回去吧,过年时我回家来看望你们”。
谷檩没有心思赶脚了,撩开大步回到郭宇村,只见屋门锁着,棒槌已经不知去向。他向疙瘩娘打听,疙瘩娘说,棒槌今早刚走,她看那女人朝黄河渡口去了。谷檩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朝黄河渡口撵去,赶到黄河渡口一看,棒槌坐在黄河岸边的石头上正在流泪,旁边放着一个包袱。
谷檩在棒槌身旁坐下,棒槌回头一看是谷檩,即刻抱住谷檩大哭。谷檩替棒槌擦去泪水,对棒槌说:“棒槌,咱们回村”。棒槌反问谷檩:“你哥不要我了,你肯要我”?谷檩点头:“从今往后我不再离开你”。棒槌继续问道:“你不嫌弃我跟别人睡觉”?谷檩说:“我想,那不是你真心愿意,假如有吃有喝,你也不会作践自己”。
黄河封冻了,远远看去,像一条白色的链子,棒槌用手指向远方,对谷檩说:谷檩,你看那是什么?谷檩看见了两只麋鹿正在冰封的河中心交颈……那肯定是一对恩爱夫妻,它们正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彼此间的爱慕。棒槌爬在谷檩的肩头,呢喃低语:“谷檩,只要你不再离开我,我一定为你生一大堆儿女”。
冬天的太阳像只蛋黄,散不出一点热量,谷檩看棒槌冷得抖,脱下自己的羊皮大衣给棒槌穿上,棒槌又害怕把谷檩冻着,把羊皮大衣脱下来给谷檩披上,谷檩把棒槌搂在怀里,两人相拥着回家,回到家里谷檩对棒槌说:“我来烧火,你给咱做饭。棒槌搬倒米缸让谷檩看,原来米缸底朝天,家里已经断了炊烟”。
谷檩走出屋子,家家茅屋顶上的炊烟直直地升起,一群狗在场院里撒欢。弟兄俩常年四季在外边揽活,挣点钱顺手花完,不像村里人家家都种地,家无存粮,你让棒槌在这个家里怎么生活?谷檩从怀里掏出一枚温热的银元,来到疙瘩家,要疙瘩婶给他籴一些小米。
疙瘩婶说:“疙瘩跟他爹常年在外,我家粮食也不多,我不要你的钱,给你借一升米,你先吃,咱村里豆瓜家跟板脑家有存粮,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粜给咱”。
谷檩端着一升小米回家,棒槌接过小米倒进锅里,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米香。棒槌一边做饭一边说,明年一开春,她就打算上山开荒种地。农家不种粮食不行,棒槌听老年人说过,遇到灾荒年间,一斗金子换不来一斗谷子……
吃完饭两口子刚睡到炕上,就听到窗外猫头鹰在叫。棒槌翻身把谷檩抱紧,嘴搭在谷檩耳朵边悄声说:“那不是猫头鹰,那是狗剩”。每天黑地里狗剩都爬在窗外,学猫头鹰叫唤吓唬她。谷檩心里明白了,原来这狗剩借弟兄俩不在家,天天都来调戏棒槌,想那棒槌一个女人家,拿狗剩能有什么办法?看来哥哥错怪了棒槌。谷檩悄悄下了炕,开了屋子门,一下子把狗剩从身后紧紧掐住。狗剩一整天都在瓦沟镇瞎逛,刚回到屋子里,不知道谷檩回来,又想占棒槌的便宜,于是便爬在棒槌的窗子外学猫头鹰叫唤。猛然间有人把狗剩从身后掐住,把狗剩吓得魂飞魄丧,他都来不及回头,一下子软软地倒在地上,稀屎拉了一裤裆。
谷檩把狗剩放开,在狗剩尻子上踢了一脚,骂道:“狗剩你******活腻了,竟敢在爷的头上撒尿,爷今黑地里要你的****剁下来喂狗,让你做个太监”!
那狗剩爬起来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嘴里连连告饶:“谷檩爷爷,狗剩再不敢了。谷檩猛然间嗅到一股酸臭味,捂着鼻子吼道:还不快滚”!
谷檩回到屋子刚睡到炕上,又听到屋顶悉悉索索,原来是两只老鼠打架。心想棒槌一个人在这样的破屋里生活,每天要忍受多少磨难?风掠过山脊,出尖刺的呼啸,野狼的嚎叫和狗咬声连成一片,给这冬天的山村平添了几多恐怖。女人伸出两条胳膊把他箍紧,声调里含着某种渴望:“谷檩,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行不”?
谷檩借来全家的毛驴,扶棒槌骑在驴背上,赶着毛驴去瓦沟镇跟集,在吃食摊子跟前他为棒槌买了一大碗油泼面,棒槌吃完后说她没有吃饱,还想再吃一碗。谷檩看着媳妇吃面,心里酸酸地,这个女人不知道已经饿了几天。吃完饭后两人来到粮食集市,籴了两斗谷子,装进褡裢里,驮到驴背上。谷檩还想给棒槌扯几尺土布做衣服,棒槌挡住不让扯,她说:“谷檩,咱的钱不多,当下先饿不下肚子再说”。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谷椽回来了,还给他带回来一个内蒙女人,那女人在郭宇村一露面,马上使郭宇村男人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使郭宇村所有的女人都感到羞愧。内蒙女人未来前,郭宇村最漂亮的女人要算蜇驴蜂,可那蜇驴蜂比起内蒙女人来,还差一些。
那女人来到郭宇村以后,连太阳都不睡懒觉了,每天早晨爬上窗子,偷窥那内蒙女人的丰姿,村里的男人有事无事总爱到谷椽谷檩弟兄俩门前走走,脖子伸得像鸭子,为的是瞅一眼那内蒙女人。谷檩在内蒙时见过那个女人,知道那女人是呼掌柜的小老婆,于是把谷椽拉到一边悄声问哥哥:“你怎么把人家呼掌柜的小老婆拐骗下来了”?
谷椽显得不以为然:“我并没有拐骗她。那天我正喂骆驼,这个女人骑马过来,要我带她远走高飞,走到哪里她都愿意。于是我俩共骑一匹马,就跑回来啦”。
谷檩问:“你俩骑的马呢”?
谷椽答:“在路上累死了”。
谷檩说:“我估计呼掌柜不肯善罢甘休,假如人家找来怎么办”?
谷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弟弟”。
谷檩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认为你俩先躲起来,等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没有事了,再公开露面”。
谷椽看着远处层恋叠嶂的群山,心想,那呼掌柜肯定找不到这里,也就没有在意。
接下来弟兄俩便在院子里为谷椽搭建茅屋,一两天以后,一幢新屋便在院子里竖起。女人不懂汉语,便用手势跟大家交流,看样子女人原来很有钱,耳朵上带着明晃晃的金耳坠,手腕上带着亮闪闪的银手镯,更稀奇的是,女人挽起裤腿干活,脚脖子上竟然还带着一双足有拇指粗的脚镯,汉族女人带手镯常见,带脚镯的好像还没有见过。谁也不清楚那女人为什么要离开呼掌柜私奔,连谷椽也说不明白,反正那一年的冬天,谷椽带回郭宇村一个内蒙女人,那女人是郭宇村一道亮丽的风景,郭宇村的一切皆因那个女人而失色。
一到晚上,谷檩便直直地坐在炕上,不肯入睡,耳朵仄起,贴在窗子上,去听那新盖的毛屋内悉悉索索的声音。心想怪不得谷椽要把棒槌让给弟弟,谷檩不相信哥哥的鬼话,那个女人会跟上哥哥私奔,肯定是哥哥使了什么手段,把那个女人骗到……谷椽呀谷椽,你过去日过棒槌,应当把那内蒙女人也让弟弟日上一回。
棒槌知道谷檩在想啥,把谷檩拉进自己的被窝,哄谷檩:“要不然她明天晚上跟内蒙女人交换一下”?谷檩哀叹一声,说:“哥哥肯定不愿意”。
两口子正说话间突然满村的狗咬了起来,接着响起了枪声。内蒙女人一下子坐起来,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用手比划着说:“他们追来了,咱快跑”!谷椽知道内蒙女人所指的“他们”是谁,急忙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只见一帮子马队横冲直闯,每人手里举着火把,山里的人家住得比较分散,那马队好像有人带路,竟然直奔谷椽家而来。谷椽知道跑不脱了,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突然看见村子中间站着一个壮汉,那壮汉也不打算伤人,朝天放了一枪。马队停下了,谷椽借此机会拉着内蒙女人逃进深山里躲了起来。马队将那壮汉团团围住,壮汉一点也不怯惧,他大声喊道:“这里是杨九娃的地盘,远方来的客人请留下姓名”。
不错,马队带头的正是呼掌柜,那呼掌柜翻身下马,按照黑道上的规矩对壮汉抱拳致意:“壮士,草原上走失了一头马驹,跑到了贵方宝地,能否让我们找找,绝不伤损一草一木”。
那壮汉说话粗野,毫不客气:“没见过什么****玩意马驹,到是跑来了一个女人,我们这里缺女人不缺男人,想带走什么都行,想带走女人,没门”!
村里人都起来了,把马队团团围住。那呼掌柜担心有失,只得带着他的马队撤退。看那内蒙马队走远了,众人一拥而上,把那楞木高高抬起来甩到半空,又稳稳地接住。
原来,自从春天那一场灾难之后,楞木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回村探望一下憨女,那天晚上楞木刚回村就遇到内蒙的马队,于是,上演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