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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义诚又道:“潞王意欲入朝领军,若是中意侍卫亲军,来日你我可多有亲近的时候。”他笑了笑,“当然,若是潞王要去殿前军任职,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谓殿前军,即横冲、百战、龙骧、虎卫等五万伐蜀禁军。殿前军的名号刚被提出来,高级将领的职位还没定,正在筹划之中。
李从珂想要入朝领军,已不是什么秘辛,只不过还没谋得容身之地而已,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在洛阳,早就归镇了。而他要在禁军任职,就少不得与在座诸人来往,不得还要依仗众人之力,比如康义诚。洛阳有秦王,总领天下兵马事是不假,但洛阳却不止一个秦王。况且,李从珂总觉得李从璟的态度暧昧了些,这些时日又传出李从璟想要将石敬瑭移镇夏州的消息,这就更让曾在两川与石敬瑭遭遇相同的李从珂,颇为自疑。
“好了诸位,还是赶紧想想对策的好,那刑部比部郎中苏禹珪,你等不知,某却颇知其人,此人行事最是刚劲果决,又深知律法精要,他这番领两百甲士去汴州,怕是孔循也不好应付。”话的人是宣徽使王纪实。
最先开口的愁容老者连连头,“是极是极,诸位还是快些拿出对策的好。”此人虽然姿态看起来最低,最不受人重视,但实际上却是官品最高,从二品的尚左丞相,可称位高权重,唤作刘谋。
只不过他贪污受贿的资财也是最多,犯的事数不胜数,与孙芳传、孔循皆来往“密切”,以前仗着自己德高望重,有恃无恐,如今见朝廷整顿吏治来势汹汹,怕是不能自保,故而情思最为急切。
宣徽使王纪实沉吟道:“太原那些罪人自然是不能到洛阳来的,之前有个孙芳传也就罢了,虽然咬出了许多人,到底也是弃车保帅之举,刘公就安然无事。但那些太原罪人,怕是没那许多顾忌,人多嘴杂,在座诸位,怕是家底都要被翻出来。让孔循处理掉这些人,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谁也不知道秦王的底线在何处,他连户部老尚张公都敢动,还有谁他不敢动?”
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康义诚冷笑道:“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做的干净,当下要紧之处,是迅速通知孔循,在苏禹珪之前,将太原那些罪人处理掉。”
他看了李从珂一眼,又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我都不是手脚干净之人,谁也经不起查,便纵使不被孙芳传、孔循牵扯出来,来日也要被其他人牵扯出来。既然要动手,就得想个长久之策来!”
朱守殷这时接话道:“此言甚是。诸道藩镇与朝廷,本就密不可分,新政生财无数,哪个没沾好处?这回要从秦王、李公、安公手下全身而退,唯有中断吏治之整顿!长远观之,要一劳永逸,亦只有一个办法!”
尚左丞相不停击节,“老夫早就了,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这哪里是查案,哪里是整顿吏治,这是误国误民啊!朝堂不稳,地方生乱,照这样下去,这才安稳没多久的江山,怕是又要再起滔天波折,这这不是自作孽吗?”不停摇头,“这些人,真是利欲熏心,净想着升官发财,全然不顾江山社稷了,这样闹下去,有什么好处,是要天下大乱的啊!”
康义诚瞥了刘谋一眼,嗤笑一声,看向朱守殷道:“邢国公的办法,莫不是助赵王,倒秦王?”
朱守殷不置可否,“莫非康公还有更好的办法?”
刘谋顿时停止捶胸顿足忧国忧民之态,惊喜道:“若有赵王相助,此番孔循之围亦可解!”
康义诚环视众人,“谁去见赵王?”目光落在李从珂身上。
李从珂连连摆手,“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左右都是兄弟,这事某做不出来。”
康义诚哂笑,站起身,理理衣袍,“既是如此,某亲自走一趟就是。”他居高临下俯瞰李从珂一眼,笑意莫名,“石帅曾有一句话是评殿下的,不知殿下可有兴趣来听?”
李从珂皱皱眉。
康义诚见他这番模样,最终还是忍住心头蔑视,大步出门。
宣徽使王纪实靠过来,望着康义诚离去的背影,笑着对李从珂道:“康公有件趣事,如今已经快要传遍洛阳,不知殿下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李从珂知道对方这是在跟自己表示亲近,立即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王纪实嘿然道:“康公领军,常有让军士去自家府邸,为护卫、杂役之类的事,这人脾气不好,时有鞭笞军士之举。忽一日,鞭笞一老卒,平生恻隐之心,因怜其老,诘问其姓氏,那老卒回曰‘康’。康公心头一动,又连诘问其乡土、亲族、息嗣,最后你猜怎么着?”
李从珂兴趣昂然,“怎么着?”
王纪实拼命忍住笑,这才能继续这桩轶事,“康公这才发现,原来这老卒竟是他父亲,遂相持痛哭哈哈,痛哭,哈哈!”
李从珂大为惊异,不禁捧腹而笑。
尚左丞相刘谋笑过之后,又唉声叹气起来,“助赵王,倒秦王?这回秦王牵头,整顿吏治,大兴牢狱,的确惹人怨恨,凭空树敌许多。赵王仁义博爱,性子也温和,从不与人结怨,天下官员受其照顾的,也越来越多,日后有赵王这大唐的江山才不会乱啊,我等也可安享晚年。但是助赵王、倒秦王,只怕非一时之功,此番要中断吏治之整顿,怕也不容易啊!”
朱守殷乜斜刘谋一眼,冷冷道:“乱子大了,死的人多了,朝政不稳了,这吏治整顿自然也就停了。”
汴州。
孔循手拖着下颚沉吟不语。
方才刚刚有人来向他禀报,刑部比部郎中率领的两百甲士,已经到了汴州地界。
两百甲士入辖境,不是事,寻常时候少不得掀起一阵风浪,若是没有联系通气,会生出很多乱子。
“军帅,刑部的人已经来了,该做决定了。”他身旁有幕僚躬身道,“朝中那几位派来传信的人,可是午前就来了。”
孔循平静道:“动手吧。”
“是。”
“慢着!”忽的,堂中走进一名幕僚来,脸上犹带怒气,他向孔循见礼,声音急促而激愤道:“军帅三思!此举一出,若是有什么差池,可就再无回头余地了!”
孔循身旁的人冷笑道:“派出去的人,都是军中裁汰下来的士卒,早已不再是军籍,此番又是伪装成山匪行动,万无一失!”
堂中幕僚急切道:“然而事后朝廷来查,我等何以应对?”
“让他们来查好了!”孔循身旁的人轻蔑道,“不过在这之前,汴州会因为境内有山匪截杀太原官员一事,出动宣武军剿杀‘山匪’,届时那些‘山匪’都不存在了,太原那些罪人也早见了阎王,朝廷便是遣人来查,除却几具尸骨,又能查到什么?”
堂中幕僚惊的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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